這時連程督公和魏杏瑛也察覺出了不對勁,面面相觑,陰沉下臉。
直到遠處一個帶刀的廠衛劃過來,禀報道,“督公,剛才收到消息,給祈春擡轎的轎夫讓西廠大總管收買了,适才喜轎讓他們劫走了。你看督公咱們作何應對啊?”
李魚目眦欲裂,沖到廠衛面前,追問,“什麼?被劫走了?”
憤怒的焰火在他胸中燃燒,他流出激動的眼淚,轉身面向程淮之,表情複雜,“督公,你看這都騎在咱們腦袋上來了,這奪妻之仇我不可能不報啊?”
程淮之冷冷笑了一聲,轉了幾圈手上的翡翠貔貅手串,撩起曳撒,極緻怒意的盡頭是冷靜,他直直地從提督府走到大街上,拍了下手,“各廠衛番子聽令,今兒個西廠欺人太甚,連咱們東廠三當頭的未婚妻都敢搶,倘若縱容,這東廠就是泥人面疙瘩了。”
令下以後,小百人穿着廠服帶刀,出現在大街上,表情兇神惡煞,門口擺攤的百姓們一看官爺辦事都紛紛收拾蘿筐或者包袱,繞路去其他街回家去了。
這時,灰雲已經集聚得多了,豆大的雨點降下來,打在人們臉上,後又越來越大,似有神仙在上頭潑雨似的。
門口站着和雙銀閑聊的魏杏瑛眩暈陣陣,掐了下手才緩過勁來,微弱地念了一句,“淮之,我跟着,祈春是我宮裡的,我不能坐視不管。”
說完輕輕飄飄地掃一眼雙銀,看得她低下頭眼神躲閃,神态羞愧。
多事之秋,她就說今早上右眼皮兒總跳,這西廠敢直接搶了去,說明之前就有過調戲的先例,可這兩個小丫頭早就串通了口供,她個做主兒的也是糊塗,連這麼重大的事兒都不知道,倘若有所提防,那今日曹總管就不可能得手。
還是怪她,是個不稱職的主兒,沉浸在傷春悲秋中,祈春為她憂為她謀劃,可自個讓她陷入這種境地,簡直萬死不辭。
想到這兒,魏杏瑛心口絞痛難忍,隻能捂住,連連喘着氣。
程淮之冷面破冰,扭頭看她,目光帶着憐愛,“你身子能撐得住嗎?怕你動氣,我出面能解決,祈春定給你周周全全地帶回來。”
她不吭聲,隻是下來拽住了他的袖口,神态可憐而脆弱,程淮之心下了然,扶着她上了錦轎。
一衆人穿雨靴戴蓑衣,浩浩蕩蕩,殺氣重重地朝西廠大總管府上去了。
那頭曹賢剛和敦王喝完酒,應酬了幾衆和私鹽牽扯頗深的朝臣們,飄飄欲仙,手下過來貼耳彙報說是辦的事成了。
他的笑咧到了耳朵根兒,這之前那腳的仇算是今日能報了,不枉費他花了大價錢提前收買了那幾個轎夫。
烈女就像酒,越烈越醇香,祈春這樣的野馬馴服起來才得勁,誰說當太監的不饞女人,一會的手段和物件多得很,都得物盡其用才行。
再說他和李魚那個心機深重的早不對付,這次能搶他的妻,也屬實很解氣,等他們來時,他和祈春也生米煮成米飯了,為時已晚。
至于他外頭養着的那個潑辣外室,他早就膩了,他現在是西廠大總管,地位今非昔比,她上回還過來鬧事兒,抓破了自個的臉,敦王的幕僚們都饒有興味地打量他,說什麼家宅不甯,影響仕途之類的,這回正好休了她。
告别了朝臣們,他搖搖晃晃地乘着車辇回了府上,哼着小曲,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
祈春被抓到了西廠總管的府上,路途中發現了不對勁急着逃離,卻被幾個小内侍捆了放在了陌生的榻上。
屋内陳設富貴,牆上卻挂了幾個尺寸不一的玉柱和鈴铛夾子之類的。
她聽得宮中秘聞多,這些都是太監用來折磨宮女或者冷宮妃的,他們這些殘缺的男人不能人道隻能将怒火發在可憐女人頭上。
屋外的大雨瓢潑,似澆在了她絕望無助的心上,已經到了絕路了可她的性格使然,卻還是逼着自個冷靜下來,思考到底仇家是誰,還是個太監,左思右想,腦海中隻出現了曹賢的名兒。
想明白的她聳動着身子用頭頂着床頭櫃,将鬓角的發簪蹭了下來,捆在後背的手緩緩地在床褥間前進,夠着發簪,準備萬一罪魁禍首來的話,用這簪刺他的胸口,甯為玉碎不為瓦全。
剛摸到手裡的那刻,她松了一口氣,門口陡然傳來咔嚓的聲響,她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有人進來了,是綁架她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