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杏瑛暗暗歎氣,這是又來新花樣兒了,但是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臉人,折騰了她這一回,有幾日就能消停了。
她攥了攥拳給自己打氣,笑着道,“良妃,你來了,入座吧,給你備了你愛喝的雀舌尖兒。”
良妃乍一聽,眼裡生了亮兒,唇角也按不住的翹,小模樣像極了被人順毛捋的肥貓。
不過片刻,又冷下臉,警惕道,“太後娘娘,臣妾可是早早地叫小廚房給您做了這杏仁酥,您可不要辜負了妾身的美意,盡快吃吧。臣妾看着您。”
魏杏瑛視死如歸地吩咐雙銀取了來,雙銀氣地拽了拽她袖口,不動身,似是對她聽之任之的态度早就有意見。
前方景兒盡入良妃眼底,她挑了挑眉,涼笑道,“可是太後娘娘的身邊人對妾身有意見?以為妾身會下毒謀害于太後?”
魏杏瑛這個泥人兒才表了态,又壓聲喊了雙銀一遍,她才不情願地動身取了來。
随着咔嗒一聲,裝着杏仁酥的紅漆食盒被打開放在面前的楠木浮雕台子上,雙銀則退下繼續守在一側。
魏杏瑛細細端看,隻見這骨瓷碟中的杏仁酥不自覺溢出甜膩氣息,通體金黃滾圓,體格小,一口可一個。
可惜了,她知道這是包着蜜糖的毒藥。
她捏住一個,閉了眼就往口中塞,甜味兒褪去後,随之而來的是早春杏仁鑽心入肺的澀苦,激得她額頭連跳數下。
司禮監到永和宮的宮道不算長不算短,走個兩刻能到,打遠處來的程淮之穿着件绛紅團花織金圓領袍,戴烏角帶,面上略施薄粉,下着的曳撒因行進的快像一把大開的黑金扇面。
時間接近晌午,日頭漸漸毒辣了起來,可他卻像浸在冰窖裡,全身冷津津,寒嗖嗖的,像一塊冷玉,他相貌生的好,聖上還調侃他一見他暑熱就解了。
他剛給昨日積累的折子用朱筆批了紅,下午如果各宮沒什麼事他該休了的,結果一聽永和宮太後娘娘被刁難了就急急忙忙往宮裡去。
内侍李魚也跟在程淮之身後,低着頭看路,料想程都督這樣的玉人都會為情所困,那他也沒什麼特殊得了。
前幾日祈春病了,他送了幾幅藥過去,她怕過了病氣給他,愣是不見他,他隻盼以後祈春能瞧上他,有個彼此有個知冷暖的人兒好繼續在這宮裡熬下去。
又怕她看上他,宮女兒到了二十五就可出宮,找個漢子結婚了,何必與他在宮裡蹉跎呢,熬成個老嬷嬷,說不準會恨他。
想到這兒他悄悄瞄了一眼程都督,他似是有了和都督一樣相思之苦,這種情愫讓他感覺既新鮮又與有榮焉。
程淮之側臉緊繃,眸子裡有幾分冷意,他就知道這每日晨昏定省,各位宮妃們也得給杏瑛點小鞋兒穿,隻可恨他不能用權勢替她撐腰,她有多避着他胸中和明鏡似的,更何況前有東宮後有家仇,他做到都督又如何?還是不能保護自己愛的人。
終是到了這永和宮,魏杏瑛通紅的臉,緊皺的蛾眉,不停灌水的青白玉指直接撞進了他眼中。
在程淮之眼裡,她沒有一寸是不美的,到底又是誰給她穿了小鞋,他一不在就有人仗勢欺辱她了。
很快一股憤怒幾近燃燒了他,他陰沉着臉,眼神帶着狠勁,在宮裡來回上下的巡視,試圖找到罪魁禍首。
宮内衆人見到這活閻王都吓得噤了聲,誰不知道他們東廠的人心狠手辣,一個不慎得罪了他,别說自己的小命保不住,全家還得受影響。
很快,良妃低垂着臉,表面若無其事地呷了一口茶,可端着茶盞子的手顫得像蝶翅。
程淮之了然于心,冷下臉來,指名道,“咱家趕巧了,良妃聽說您最近内經有些虛弱,我從宮外找名醫特地為娘娘取來幾包中藥,每日口服即可,不可配蜜餞之類的,影響了藥效那就不美了。”
良妃像是被噎住似的,神情怨尤,卻還是行了個過眉禮,回道,“是,謝都督慰懷。”
魏杏瑛吓了一跳,推了下雙銀去阻止他,這程淮之怎麼幫倒忙啊,良妃不得更記恨她?
雙銀紋絲不動,恍若未聞,她最不屑于管程淮之的事兒了,這厮包藏禍心,娘娘是個傻的她又不傻,更别說還是罰良妃,對她們隻會有利。
程淮之替她撐了腰,這才唇角輕勾了下,下一刻從袖口裡掏出來一個方正小物,輕笑道“太後娘娘,可是口中不适?臣給你備了這澄黃梨膏糖,娘娘您吃一塊解解苦吧。來,臣喂您”
說着說着青白細長的手指撿了糖塊送到她嘴邊,暧昧,卻保持着禮節的距離,讓人挑不出毛病來。
端妃和德妃面面相觑,又低下臉裝作沒瞧見,一個喝茶,一個卷着手帕。
魏杏瑛盯着他噙笑的面容,慌了神。
雙銀恨鐵不成鋼的咳嗽了兩聲,她才回過神來,心下暗罵,這個狐狸精每天勾引人,萬一她定力不深早就淪陷了。
程淮之像是聽見她的腹诽似的,細長的眉眼眯了起來,唇角咧開的弧度更大了些,更像個禍國殃民的精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