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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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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的春雨已停了,夜裡隐約能瞧見幾顆紮眼的星子,漸漸暗淡下去,像這後宮裡的底層奴才宮女們,死了或者沒了,也是不打眼的。

打春堂閣出來的内侍李魚,抱着灰鼠團花錦紋大氅來接他的主子,遠遠瞧見了自個兒主兒在永和宮門口愣神,于是又縮着脖子靜靜等在一側。

隻見這小内侍穿了件灰色圓領衫,配一件同色短窄坎肩,着一雙青色短筒靴。

說來也巧,他早年和程淮之一同進的内廷,不過出身比程淮之差上很多,不是官家出身,而是自賣自割進來的。

他娘本是青樓妓子,從小帶大了他,可後面得了楊梅瘡,全身潰爛發膿,老鸨準備把她用草席裹了扔到荒郊野嶺裡,是他找了位娘早期入了宮當太監的恩客,才讓娘贖身,如今住在廟附近一個茅草屋裡,病吃了幾幅藥有了些許好轉,正等着他的月俸呢。

程淮之雖然表面上說和他是同僚之誼,他也不會不知分寸地這般認為。

當年他還是個尚饎局管理薪炭糧食的小太監,也不懂讨好人,更不會從中得油水,被一些得勢的太監欺壓霸淩,可以說暗無天日。

他和程淮之的淵源大抵是他撿過一個縫着梅枝杏花的香囊,不知被誰摩挲得脫線發黃。

他偶然撞見過程淮之把玩在手中,知是其心愛之物,給他送了回去。

那是他第一次見程淮之掉眼淚,如松山玉一般高潔的公子頹唐地坐在地上,抱着香囊泣不成聲,像孩子找回了最愛的布娃娃。

三年前他被上頭囑咐額外照顧剛入腐刑又蘇醒的程淮之,他分明瞧見他面色慘白,死去活來過一回,冷汗直流卻愣是半點淚沒掉,他還驚愕對方鋼鐵般的意志力。

當夜他看見程淮之睡下才在一側打了地鋪躺下,半夜醒來見程淮之臉埋進一個粉白香囊,似是魇着了,嘴裡咕囔着杏瑛,杏瑛又睡去。

這一定是他進宮前的愛人吧,可惜是個孽緣,沒得結果,李魚這般想着又昏沉着合上了眼。

誰能料到,隔了兩天入了太上皇後宮的新太後,年才17,閨名是杏瑛,他吓得一宿沒睡,不停告訴自己隻是重名,隻是偶然。

之後他們再無交集,隻憑着聽說和傳聞了解對方。

聽說程淮之入了尚膳局,管理後宮妃及聖上,太上皇的飲食,過了半年,他制成了藥膳,令太上皇當夜從昏迷中蘇醒過來,而程淮之晉升成了五品内使監。

再過了半年,聽說他認皇上身邊的貼身大太監馮保當幹爹,一時間成了宦官們巴結讨好的紅人,可他沒有跋扈橫行,而是越發謹小慎行,漸漸入了皇上的眼,過了一年,馮保不知怎的,心疾犯了當場去世,程淮之接手了他的職位和事務。

最後一次看到,當時他已是權勢滔天的東廠提督,程都督。

猶記得他去給各宮送薪柴回來,程淮之在尚饎局門口等他,遙遙看去,那人身穿玄色鑲邊寶藍撒花緞面圓領袍,蹬一雙長筒直靴,面容凄美如玉,身姿卓越如青松,不說他是内臣還以為是哪國的宮親貴胄呢。

李魚趴在地上,看着對方靴上的錦紋,吓得膽寒不已,哆嗦着問:“程都督,可是小人有何錯事??”

程淮之掀了掀眼皮,恹恹地說道,“李魚,跟着我可好,你娘的病我能治。唯一有一點我要提前撂在前頭,富貴權勢不在話下,可,生死難料,沒命享也說不定。”

李魚盯着自己手腕子上被人擰拽出來的紅痕,用力磕了幾個頭,立刻表忠:“我願拿命追随都督。”

李魚缤紛思緒回首,曬笑一聲,低罵自己幾句不準傷春悲秋,如今可是過着極好的日子了,随即目光投向不遠處走來臉色陰寒的程淮之,似是在太後那裡吃了挂落子。

李魚讨好地迎上去,噓寒問暖,絕口不提他的揣測,“都督,春寒,給你帶了衣裳,值房裡我給你備了洗澡桶,熱水裡放香料,您一回去洗了澡就可以舒舒服服地看折子,就寝,寝衣我給您放在床頭了。”

程淮之搓了搓冷白的手指,上面似還殘留着小太後身上的杏香,旋即拿到鼻尖下嗅了嗅,眼神癡迷。

李魚低垂着臉,眼觀鼻鼻觀心裝作沒看見,這不是第一回見了,都督對永和宮的那位有着别樣的情愫,他還知道,連太子也是那位的石榴裙下臣,這是個公開的秘密。

但,這等秘辛不能從他口中傳出去,他得日日裝瞎當聾才能保住自個兒的小命。

過了片刻,程淮之才冷冷問;“八王赈災怎麼樣?旱情平了嗎?密信可有收到?”

李魚為難地說;“小的問過八王府的門房,王爺還沒回來,不過聽祁州城的流民說,八王這次赈災粥裡被摻了砂礫,都紛紛控告他克扣了糧食私吞了錢财才會這樣。”

程淮之冷面上浮出一絲冷笑,不屑道;“扶不起的阿鬥就是沒用,接下來該看下敦王的誠意了。和他說太子夜闖大理寺接走衛盛之事,明日上朝看他如何發揮,本都督不要隻會叫的狗。”

李魚恭敬道:“小的明白”,全然沒有因為程淮之叫敦王狗之事而面露驚怪,如今太子與八王,敦王,奪嫡越發激烈,端看鹿死誰手。程淮之是太上皇和皇上跟前的紅人,自然想扶誰上位就扶誰上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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