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鳴聲散盡,她隔了好久才爬起來,這是她第一次死亡,第一次感覺到血液如何流失,心髒如何顫動,身體如何不受控制的倒下,一切又如何重組,視線如何清明,以至于她能看到眼前血淋淋的事實。
她抹去臉上粘着血污的泥土,殘磚碎瓦,槍炮交錯,這一切都那麼真實。
她拾起腳底下的磚頭,好在她長期幹農活,不算重,剛好能砸破兇手的頭骨。腦漿和血液飛濺,帶着溫熱打到她臉上。
可她半小時前還是個上山摘野菜的小姑娘,可她半個小時前最大的煩惱是今天該吃什麼。
戰争就是這樣,它會用最血淋淋的方式殺死一切,噩夢一般把災難和痛苦帶給每一個無辜的人。
可是士兵還有很多,她抱起槍想要防身,卻根本不知道該怎麼操作。
可是沒人願意等她試錯,于是在她的第一次死亡後,她迎來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永生藥給予她無限重來的機會,她用三次死亡學會持槍,用五次死亡學會扣動扳機,用十二次死亡殺死第一位士兵,然後時間的記錄方式不再是死亡,而是殺死的第二位,第三位,第四位士兵……
她拖着滿身的血污跑出了戰場,已經看不出是人是鬼。
骨白色的矛尖抵上她的脖頸,刮出血污下暖色的皮膚。
“那是個狸族姑娘?”
“天老爺,我以為那族都讓殺光了。”
“切,得了吧。”持矛的食人族姑娘呲了呲尖利的牙齒“被發現也是死路一條。”她有一對閃閃發光的紅眸,長長的黑發垂緻腰間,氣質稱得上英姿飒爽,她脫下自己的披風随手丢過去“要麼死,要麼想辦法把自己打掃幹淨。”
粟宇吹了口沾上血污打結的劉海,壓好了耳朵。她知道她得救了。食人族是唯一與人類社會有往來的族群,也知道有什麼孤僻難行的路能逃出淪陷于炮火中的半島。
食人族姑娘面色依然不善,她挑剔的看着旁邊矮自己半頭的粟宇“這家夥還真是交了好運了。”
粟宇不回話,她怕食人族趕她走,怕被一個人留在那樣的地獄裡。
“喂,小鬼,你們狸族不會餓嗎?”食人族姑娘彎下腰看着她,這些天她瘦了很多,小小的身體罩在大大的袍子裡,讓人想起鬥篷下隻有骨架的鬼怪。
“小鬼”蜷縮着身子,她不敢問别人要吃的,害怕添了麻煩會被趕走,她始終走在隊伍最邊緣,永生藥能讓她挨更久的餓。
那姑娘沒聽到回答也不惱,一塊粗糧饅頭遞過去“我可不想和腐臭的屍體一起走路。”她甩了甩頭發,眼神依舊是冷冷的。
粟宇沒遇見過這樣的人,她想說腐臭的屍體是不會走路的,但隻是老老實實的吃着饅頭,生怕對方反悔。
對方卻噗嗤一聲笑了。
粟宇擡眼與她四目相對,恍然想起——“我們都還活着。”
不知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
是夜,隊伍熄了燈,支了帳篷休息。
他們爬上了高高的山坳,隻要下山,就算進了阿特拉斯的地界了,發起戰争的國家,對現在的他們來說,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