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相信我?”少爺挑眉。
黃莺走不開,除了讓班長去沒有更好地好辦法,便叮囑:“勸回來就行,别幹多餘的事。”
白孝正已經越過衆人走到她跟前,用隻有他倆能聽到的音量說:“放心啦,我眼光高得很,才不會看上那種頭腦簡單的笨蛋。”
這嘴賤的,黃莺簡直想一巴掌拍死他。
少爺哄人的功夫确實可以,出去沒一會就把人帶回來了。
不知使了什麼手段,竟能掐住大小姐盧曉的七寸,黃莺隻能說這孩子哄人的本事确實比自己強。
進教室前,盧曉主動向黃莺道歉,沒掉眼淚,兩眼睛卻紅腫得厲害。
作為成年人,黃莺自然是不會和這群孩子計較,招招手讓她進來:“大家都回來了,就差你一個。”
少爺大喇喇往位子上一坐,仍用他那出鏡率極高的三角闆在桌上敲敲敲,像個沒事人似的起哄:“快快快,還有五分鐘就下課了,有請黃老師給我們唱首歌,大家掌聲有請!!!”
一呼百應,少年們用力地拍着雙手,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黃莺真想挖個坑把自己埋了,趕緊擡手将這股熱流壓下去:“醜話說在前頭,我五音不全,不好聽别搗亂。”
白孝正嚯一下站起來,擡手讓後排同學把他的琴包遞過來:“怕什麼,我給你伴奏。”他從琴包裡掏出一個吉他,随手撥了幾下試試調。
滿教室的蘿蔔頭都挂上期待的臉色,殷切切地将她盯着。
黃莺被他們盯得思緒亂飛,下意識偏頭往外看。
窗外滿天繁星,隐約還能聽到夾在陣陣夜風聲中舒緩悠揚的大提琴聲。
她曾唱過很多歌,也曾有幸得到很多次大提琴伴奏。
南柯一夢,再也沒有這樣的人了啊。
今晚的白孝正,就像曾經的那個人,他們都有着這個世界上最最真摯最最熱烈的靈魂。
怎能忘記,舊日朋友。
黃莺不自覺地低聲淺唱:“怎能忘記舊日朋友,心中能不歡笑。”
黃莺用嗓過度的微啞音質卻意外地合适這首老歌,把三班一群小魔頭震了又震。
少爺也沒想到她選了首自己沒聽過的歌,手忙腳亂地用教室多媒體現場搜譜,等他翻出吉他譜,黃莺已經唱到了歌曲後半段。
樂聲起,黃莺繼續唱道:“我們也曾終日逍遙蕩槳在綠波上……”
大概是冬日易感傷,不等黃莺哭,有人先替她哇哇大哭一場。
晚上女寝值班,徐夢潔和盧曉趁旁人不注意,鬼鬼祟祟摸到值班室找她。
盧曉未語淚先流,哭得黃莺以為天塌了。
一問才知道是感動的淚水,這個感動來源叫黃莺十分意外,作天作地的少爺背後做事竟這麼溫情。
他那天從黃莺桌上順走了三件寶貝,以她的名義挨個送了人。
日産的自動鉛筆送給了愛畫畫的徐夢潔,艾菲爾鐵搭書簽給了沉迷言情小說的夢女盧曉。
建水黑陶鎮紙瑞獸合了他的屬相,原先要自留的,豈料送倆女生東西時被路婉瞧見了,醋性大發,二話不說把鎮紙搶走了,死也不還。
倆人為了個身外之物差點打起來,若不是英語老師陳愛玲剛好經過調解了一下,定然早就鬧到黃莺跟前。
無事不登三寶殿,送禮必定有事求。
無需黃莺多問,盧曉就先哭哭啼啼給她道歉,說自己不應該心存惡意給她起诨名,也不應該到處說老師壞話。
這點小事,要不是盧曉主動提,黃莺壓根想不起來,什麼法海法海,滅絕不滅絕的,從學生角度去想,既然他們執意這麼叫一定覺得自己受了大委屈。
換别人可能會覺得一江春水付之東流,對學生失望至極,心裡難受的很,但黃莺不一樣,她對這份工作看得很開,隻要不影響她正常生活,被說兩句閑話又如何。
人活一輩子,難道要把天下人的嘴都捂住嗎。
等盧曉自己哭哭啼啼完,黃莺才叫她擦擦眼淚趕緊回去,整理内務的時間本來就不多,别一直浪費在無意義的事情上。
徐夢潔一直等盧曉走了才開口說話:“老師,我之前不知道該不該和你講,因為我怕你覺得我多管閑事,所以就一直沒敢找你,但班長叫我一定要找你說清楚。”
“說什麼?”
“徐夢晴的事。”
徐夢潔似乎有點不好意思開口,但又不知為什麼克服了這種心理,一直用一種欲言又止的神态,給黃莺講述着她記憶裡的徐夢晴。
黑水縣的楊柳鎮有個徐家莊,莊裡人都姓徐,不過這個徐不是一家徐,他們并非都是親戚。
就像徐夢潔和徐夢晴,這兩個名字像到似乎是按族譜輩分來的女孩子,就沒有絲毫的血緣關系。
甚至往上數幾代,這兩家長輩間還有幾分龃龉。
打小,兩家人就教育各自小孩不要和對方家小孩玩,看見也要繞道走。
奈何兩人從幼兒園起就讀一個學校,一個年級,甚至多次分到一個班級,很難做到見面就繞道走,隻能勉強做到不和對方打交道。
和徐夢潔的穩重踏實不同,徐夢晴從小就和别的女孩不太一樣,似乎極為在意自己的穿衣打扮,妝容盤發,就連交朋友,也隻喜歡找那種幹幹淨淨漂漂亮亮的小孩。
如果别人不願意和她玩,徐夢晴就用财物打動他們。
開始是一顆糖,然後是一個橘子,一袋零食,一份禮物,再然後禮物的價格越來越高,直到變成純粹的金錢。
小孩的零花錢是非常有限的,何況是被離婚父母直接丢給鄉下奶奶帶的小孩,哪裡能夠供養那麼多的禮物。
沒有錢該怎麼辦?
這是徐夢晴小學時候常常思考的問題。
答案無非三種:向家裡要,朝别人借,找熟人偷。
黃莺不知道徐夢晴經曆了怎樣的困惑與掙紮,總之她很快就選擇了其中一個:朝别人借。
因為徐夢晴一直是個大方的人,所以很多小朋友願意借錢給她,很快,她又過上了以前那種前呼後擁的日子。
好景不長,徐夢晴還不清借款,漸漸變成了一個小老賴,再沒有人願意借錢給她。
嘗過甜頭的人是不會輕易放棄這種唾手可得的好日子的,所以她靈機一動,想到了一個妙招:借貸。
年僅十歲的徐夢晴無師自通學會了借貸,她放出消息,誰要是借她二十塊錢,還錢的時候可以多還五塊,這可是百分之二十五的超高利息,有人炒一輩子股都沒碰上這種隻賺不賠的好事。
小朋友可能不知道什麼是炒股,但他們完全無法抗拒憑空多出來的五塊錢零錢。
後來她越借越多,三十,五十,八十,一百……
五塊的利息長成十塊,二十塊……
直到借一百還兩百。
年僅十歲的徐夢晴已經債台高築,硬生生給自己平添了兩千塊的欠款,引起了衆怒。
徐夢潔道:“她鼻子有點歪,嘴也癟,看起來不太好看,成績也不好,從小就騙大家的零花錢。她在我們小學很出名,所有人都知道她。我記得她本來去了川江路中學的,不知道這學期為什麼轉一中來了。如果你不相信還可以問六班的人,六班也有好幾個我們小學的學生。”
不需要另外找人證實,黃莺相信徐夢潔說的都是實情,并且是沒有添一滴油加一滴醋的事實。
七年級待的好好的,八年級突然要轉學,不是家裡有事,就是學生自己有事。
看她過得這麼滋潤,家裡應該沒有出什麼大事,八成還是經濟糾紛惹的禍。
難怪,若一開始就讀了一中,憑徐夢晴這死不悔改的秉性,也不至于現在才被呂海波發現。
黃莺沉默了好久,隻得歎氣道:“你先回寝室,剩下的明天再說。”
真相這麼離譜,都不知道龐霈和徐夢晴倆人,在這場戀愛詐騙中誰吃的虧更多一點了。
這邊徐夢潔還沒走,那邊盧曉就氣沖沖在門檻叫喊,手裡還扯着一個人的袖子往屋裡拖。
那人力氣不夠擰不過她,一邊掙脫一邊飙髒話。
黃莺聽到動靜立馬站起來,走到門口,問:“吵什麼?”
原來盧曉拉着的人是秦寶寶。
“老師,我剛剛上廁所,一進去就看見她在抽煙,邊打電話邊抽煙。”
盧曉見黃莺過來,頓時渾身充滿力量,一把将秦寶寶扯進屋内,甩她跟前。
秦寶寶氣憤地把胳膊往後一怼,沒怼到盧曉人隻怼到空氣,更氣了,大喊道:“我沒有!”
“東西都在她口袋,不信你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