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你為我做什麼。”
“如果非要有的話,可不可以在這裡呆久一點。”
她琥珀色的瞳仁裡滿是懇求和期待,夢總有醒來的一天,等她的妖力用盡了,這個她費勁心思構造的真實夢境就會如鏡花水月般碎去。
她不想把他困在虛無的夢裡,但隻希望這樣有人陪伴的時光能長一點。
人有時候是不想活的太明白的,甯願騙一騙自己,柳餘恨現在就是。
留在這裡或許是個陷阱,但左右不過一條命罷了。
是了,柳餘恨不要命。
他的喉嚨上下滾動,艱澀道:“好。”
聽到他肯定的回複,皎皎已經雀躍的撲上去抱住了他,像一隻蝴蝶翩然落進他懷裡。
柳餘恨垂眸看見她閃動着喜悅的月牙眼,心裡忽然浮上了些許柔軟,臉上崎岖的肉痕舒緩下來,終于顯現出一分活人的生氣。
皎皎好開心,終于有人能陪自己了。
而且是眼前這個人。
忍不住在他胸口蹭了蹭,眸光乍亮的擡起眼,“你餓不餓?我們去摘些果子罷。”
她的每一個字,語調都是往上揚的,帶有一種暖陽般的感染力,一字一句都在蠱惑着一個習慣陰雨的人去往向陽之地。
柳餘恨被她牽着衣袖,亦步亦趨地在身後跟着她。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沒有用上輕功。
遇到她以後,他好像一直在做一些不像柳餘恨的事。
這片小溪往南走,就有好幾顆野果樹,東一棵西一棵的,五花八門。
最大的是一顆野蘋果樹,結滿了綠棕色的小果子,外表斑駁,果皮糙厚。
柳餘恨用上内勁,森冷的鐵球一砸樹身,枝頭的蘋果下雨一樣往下墜。
“嘶!”
柳餘恨聽到聲響側過身,就看見她捂着被砸紅的額角,慌亂的躲着蘋果雨。
他那雙漆黑的獨眼裡終于浮起幾分笑意,攬住她的腰後退幾步才撤出了蘋果的攻擊範圍。
皎皎埋在他懷裡悶悶說道:“你不是故意的吧?”
說完就謹慎的擡起眼觀察他,眼睛濕漉漉的,額角泛着紅,看起來還挺可憐的。
“我沒有。”柳餘恨道。
皎皎在他懷裡輕輕笑出聲,她當然知道柳餘恨不會故意這樣做。笑完了,才擡起頭報備道:“那你在這裡摘果子,我去摘那邊的。”
柳餘恨看着她漸遠的背影停下,探頭探腦的摘起紅果子,才轉過身看不出神色的繼續打蘋果。
這實在不是什麼技術活,他打了七八個,又采了些邊上能吃的野果,皎皎才跳着跑回來,手裡捧着一把用葉子裹好了的楊梅。
“快嘗嘗我摘的果子,紅的像花一樣。”
柳餘恨怔忪了片刻,看着腮邊淡朱色的梅子,嘴角微張剛想說話,皎皎已經不由分說的将這顆漂亮的梅子塞進了他嘴裡。
牙齒輕輕磕到果肉,酸汁炸開在口腔裡,酸味如同針尖刺入味蕾,喉嚨不自覺的緊縮一瞬。
但任憑再酸,他面上還是毫無表情。
但他活死人的樣子終于在下一秒被打破,那個“别”字還沒來得及說出來,就被扼殺在了喉嚨裡。
皎皎大口咬了梅子,下一秒強烈的酸味翻江倒海似的泛起,她眉頭緊蹙,酸的嘴角都微微顫抖起來,趕緊吐在手心。
被酸的眼裡含淚,還要伸出手,磕磕絆絆焦急道:“快!快吐出來!好酸啊…”
柳餘恨怔然看着嘴邊細瘦嫩白的掌心,心中凝起一團漩渦,将紛亂嘈雜的心思統統席卷進去,又被她一聲聲的喚回來。
他身體微微輕晃,喉結滾動,把那顆酸的厲害的梅子往舌後壓,壓住心中呼之欲出的顫動,低聲道:“不用。”
“不酸。”
牙齒嵌入果肉,忍着酸意泛起的痛感,一點點将它嚼碎、吞吃入腹,吃的幹幹淨淨。
将果核含在嘴裡,感受着舌尖刀割般的酸痛确實存在着,才呼出一口氣,平靜下來。
皎皎震驚的看着他,猶豫半天,慢慢開口道:“這個東西真的沒有毒嗎?”
一口下去,酸的舌尖灼熱,現在她還心有餘悸。
柳餘恨這樣吃,真的不會有事嗎?
他沉默片刻,輕聲道:“隻是還沒熟。”
不知為什麼,又垂眸加了一句,“挺好吃。”
人類居然喜歡吃這麼奇怪的食物,難道妖和人類的舌頭竟然有這麼大的不同嗎?
皎皎忽然有點沒底氣,不敢再說梅子酸,隻把整包顆顆分明、流不出一點汁水的嫩紅楊梅塞進他心口,“那這些都給你。”
原本空蕩蕩的心口猝的鼓脹起來,裡面居然裝滿了楊梅,酸澀的、濃烈的,就這樣闖進他的衣襟裡。
吃一口,就再也忘不了那種刻骨的酸。
他靜靜地站在那裡,目光不自覺地追随着她的身影,她顧盼時飄起的發絲、旋身時帶起的衣棱。
直到她又捧着幾顆漂亮的、橙黃色的圓果到他眼前,新奇期待地問道:“這個熟了嗎?”
柳餘恨猙獰可怖的臉上露出抹笑意,淡淡道:“馬錢子,劇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