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方隻說了會履行承諾,但沒給更多補充,邁步就悠閑地朝前方市區走去,不忘喊我跟上。
一個重視諾言、認真嚴謹的靠譜成年男性。
按理來說應該給我留下這種印象。如果能洗刷掉今晚部分記憶的話。
身為冷酷的警局高官卻搞有聲有響的跟蹤,要不是被鬼怪幽靈吓到不行估計也不會說出含糊的理由。待終于強硬做派地談及正題,卻也沒堅持多長時間,然後莫名其妙就變成了現在這種發展。
本該盡顯可靠的寬闊背影,因為在短暫的相處中意外了解得太多,變得不靠譜了起來。
鬼之副長名聲在外,我沒有懷疑他業務能力的意思,但他的心思實在難猜。
他到底想履行哪部分的承諾。請客,還是請客+陪同?
要是不想稀裡糊塗地倒黴,大半夜獨自在影院無聊到睡着,還是謹慎些為好。
聽見身後跟來的腳步又慢了幾拍,已經走出了幾步,土方放緩了些步速。我小跑跟到土方身邊,一邊打量着周圍的景色,一邊餘光掃向他,就好像不經意地那樣和他搭話。
“您不準備回屯所休息嗎?”
真選組今年終于有了自己的根據地,從暫居的寺廟裡搬了出來。有幕府和警察廳大手筆的撥款,新屯所條件想來必然不錯,不會再讓他為難了。
“我還沒下班。”
土方的回答就像念局中法度一樣幹脆,我閉上嘴,無法相信他了。
他說的請客,果然是想付了錢然後把我自己扔電影院吧。既然他不回屯所,那我要回公寓,才不想這時候跟他去所謂的看電影。
“都已經這個時間了,太晚了,我要回去睡覺。”
我盡量使語氣一本正經,掩飾拒絕的真實原因。
“而且我聽說過,如果有男人在午夜的時候約你去看電影,最終目的地一定是情侶酒店。”
“不會的。”
土方叼着煙,單手插兜,十分笃定地說着正人君子的話,而要論及原因的話...
“我今夜沒有查房的任務。”
回答同樣很幹脆。
今夜沒有,那就是平時有咯?他業務怎麼這麼廣。
話題從談及男女之事,變成了阻止别人進行男女之事,如此絲滑地把劇情扭向了[一夜真選組辦案體驗],他難不成真是天才。
我當然不想變成他的業績之一。禁不住誘惑,願意和他去電影院已經是在冒險,我是絕不可能參與到他值班相關工作中的。
我垂眸看前方的路,不再繼續搭話了,就這樣被送回公寓樓下也沒什麼不好。
真選組的黑警服和腰間利器震懾意味十足,一路上和形形色色、打扮奇特的路人擦肩而過,全都閃躲着避開視線交彙,沒有一個敢來主動搭話。護送帶來的安全感倒是真的。
步伐不急不緩地并肩走着,肩線不過一拳之隔,偶爾手臂輕輕擦過,又迅速分開。似乎安靜的有些久。土方側過頭看了我一眼,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片刻,很快收回,又想了想。
“那等我哪天休假再補給你?”
接續的上一句似乎是旅館相關,以防被誤解,在句尾緊急做了補充。
“電影。”
我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好像聽到那邊還有意料之外的選擇。
“...嗯。”
其實是想推脫一下來着。但機會似乎很難得的樣子,總之趕在他可能反悔前應下了。
土方一支煙抽盡,騰出來的手随意抓了抓微濕的頭發,分出注意算起了離得最近的假期,尴尬地卡了殼。
夏天出警很多,就像春天秋天冬天一樣。而且最近尤其事多。
“那可能要等幾天了,最近值班比較忙,不太能走得開。”
沉吟了片刻,總感覺還是說了掃興的話,土方也有些無可奈何。他視線四處掃視,落在某處上,前進的腳步一頓。
我還在糾結該如何回複他的話,手腕忽地傳來陣外力,疑似又被拽了一下。低頭順着瞧過去,身側的人借此示意換個方向,腳步轉向左斜側,領着我走了過去。
街頭擺着一台亮着燈、顯示營業中的自動販賣機。
在販賣機前停步,土方打量玻璃後的貨架,一行行搜尋。
既然休假日遙遙無期,至少先在今天請客喝橙汁。
還好其中有橙汁味道的氣泡水。修長的手指順勢按下對應的按鍵,在投币處推入硬币。我在旁邊等着,目光漸漸由機器移向了他的側臉。
土方目視前方,正專心等待機器響應。機器投出冷色的電子光,打在那張神色淡淡的臉上。制服在夜間的光線下顯得肅穆,卻又因脫了外套,肩頭微微放松的姿态而透出一絲溫和。
存在既讓人感到安心,又讓人在捉摸不定中隐約不安。
今夜沒和我細究電話的事情,大概是想着畢竟剛剛經曆了電影院的事情,這時候不妨體貼些留出喘息的時間吧。
但表面上看着好像故意放過了我,實際卻還是在步步緊逼。
即便24小時内的下次通話沒有取得他想要的進展,線索也依舊沒有斷,還有另外能順勢約出來的理由...他是這個意思吧?
與冷酷外表不符的辦案風格,真是充滿算計的約定。
手機的振動打斷了各自的專心,我們下意識看向聲源,土方摸向自己的褲兜,正是從那裡傳來。
土方拿出手機,在看見來電人後頓時認真起來,按下了接通。
“喂,近藤先生?”
機器内哐當一聲,飲料瓶掉了下來。
“你說什麼,什麼叫真的看見了報案提到的少女販賣機...新宿嗎?我就在附近。”
他蹲下身子拿東西,一邊應和,一邊看向我,回答完“那我這就去找你們彙合”就挂斷了電話。
我和土方對上視線,已經逐漸能讀懂他的表情了。
這是在為難的表情。
接到了局長的電話,實在不方便送我公寓,但又放心不下,想來想去倒是有個提議。
與剛出來的那家早期影院不同,以前的嘗試還有些違和,現在的電影院就很高科技了。安全性高,娛樂設施齊全,待着也不會無聊。
“要不你先去附近的電影院看個電影,等結束了我來接你?”
不要。
接過警察先生遞來的汽水,我搖搖頭。
“我可以自己回去,新宿和文京離得近,地鐵很快的,這附近就有地鐵口。”
提議遭到了拒絕,倒也不好強求。但土方沒能因此擡腿就走,還是不放心。他稍作思索,歎了口氣,朝我攤開了手。
“手機給我。”
意外于他還有要我手機的勇氣,我配合地放到了他手裡。這次目标極其明确,土方果斷切入了撥号界面,輸入了自己的号碼,操作了幾下後遞了回來。
“路上出什麼事了就打給我,到家記得給我發消息。”
交代了這麼兩句,然後匆匆轉身,邊套着外套邊大步跑走了,轉瞬間就消失在了眼前。
又變成獨自站在原地,像是幻覺一樣,隻有手裡的冰鎮汽水和身上沾染的煙味證明他剛剛确實存在。
警察真的是好忙啊。
我擡起握着易拉罐的手,冰涼的罐身貼上了發燙的臉。
夏天好熱。
地鐵口就在十幾米距離外,我沒有和土方說謊。但越到這種時間困意越是減淡,比起立即回公寓,反倒更想在外面散一會兒步。
夜色已深,新宿街頭在霓虹燈下五光十色,比白天還要熱鬧。商業街高樓大廈,人潮湧動。馬路邊的醉漢鼾聲大起,飯館和卡拉OK的霓虹招牌讓街道燈火通明。
午夜的風迎面撲來,罐壁凝結的水珠浸濕手心,冰鎮香橙氣泡水在舌尖和喉嚨接連爆開。
獨自在街道上漫步,和土方分開後,終于久違地有了涼爽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