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張了張嘴,在想繼續說話時遲疑了。
他真的很有把話聊死的天賦。
其實現在還挺流行鄉下糙漢這種類型——之類的回答是有,但他這更像是在含沙射影地挑見回組的刺。
他們的關系還是一如既往的差勁。
去年九月,土方協助逮捕了有貪污嫌疑的原見回組成員大澤源二郎,新聞當時對此大肆報道了一番。我住在由見回組負責的文京區,平時路上總能看到巡邏的警員,當時似乎就隐約有聽到見回組成員對此不滿的言論。
事件至今也才過去十個月左右,他們最近又起什麼沖突了嗎?
是富豪案吧。我一下子有了印象。
據說原本是見回組負責的案子,但他們不想接手那個爛攤子,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轉頭就扔給了真選組。以近藤勳為首的真選組慘背大鍋。
有了頭緒,我選擇閉口不提,不接他這句話。
萬一哪裡說得不對了,又挨他呵斥怎麼辦。像是——無關人員不許議論公務,這種話。
但警察先生隻在電話裡那次很粗暴,實際見了面,倒是還算冷着臉的好相處。
真人就在身邊,比電視屏幕裡的清晰得多,細節上有很多可以觀察的。
我用餘光偷瞄土方,嘗試讀取副長的微表情。
漫不經心地看向某一邊,停留時間超出3秒。忽地睜大了眼睛,露出詫異的表情。肌肉也跟着緊繃,但更多是僵硬。
這個反應我有印象。
我順着看向那頭,雖然什麼都沒看見,但還是抄起了手串和符紙往那邊砸,随即側頭和他确認。
“現在還有嗎?”
“想不到你還挺可靠的。”
土方擡手按住我的肩膀,像是肯定那般地拍了拍,難得真情實感地誇了一句。
他到底來是幹什麼的。
“既然您怕看到這種,晚上就不要來這種地方四處亂逛了。”
怕鬼的家夥靈感卻很足,都讓人有些同情了。
“你也一樣。”土方岔開話題,再次不厭其煩地進行起安全教育,“我說了最近晚上少出門吧,可疑人士很多...”
唰拉——
傳來了樹葉摩擦的聲音。在樹木的左手邊,雜亂的枝葉中探出了一個亮着的燈籠影。
燈籠晃啊晃,在故意引人注意。今晚反常的事一個接一個。
不過土方這次沒慌,他眯起眼睛,雖然細微,還是察覺了人刻意隐藏起來的腳步聲。
“誰在那兒?”
土方當即厲聲呵斥,手摸上腰間的武士刀,一陣刀刃與刀鞘摩擦的冷鳴聲,已然抽出刀進入備戰狀态。
影子晃動了一下,猛地止在了原地。
我從他身後探頭觀察,似乎從一個提燈身上看見了驚恐。不過驚恐的或許不是提燈鬼怪。隻有人才會被真選組的警服震懾到,進而慌不擇路地轉身跑路。
雜亂的腳步聲不再掩飾。
最近屯所也接到過這樣的電話:登山者遇見了漂浮的提燈,不由得聯想到了送行提燈的怪談,以為撞了鬼,下山後驚魂未定地報案。
怪談有真有假,但這個不過是裝神弄鬼的可疑人士罷了。
意外破了個小案,倒是能順嘴拿去交差了。
土方嘁了一聲,因為身邊還有我在,并未追上去。
又走出幾十米遠,樹杈愈發稀疏,從林中鑽出,前方的霓虹燈和建築物顯露出來,終于有了回歸現代的感覺。
臨近市區,周圍亮了起來,土方下意識地看了我一眼,目光在額頭上稍作停留。仔細瞧了瞧,發覺了不對的地方。
“什麼時候劃到的,林子裡嗎,被樹枝刮到了?”
我擡手,順着他指的方向摸了一下。這個位置疑似有些熟悉,我正疑惑着不該碰到什麼樹枝,忽地記憶重現,回想起了一段小插曲。
罪魁禍首是那時在影院咂舌罵偷窺狂的土方。他忽地蹦出了那麼一句話,害得我沒能控制好力氣,捂着眼睛時指甲在額頭上劃了一下。
竟然留下了痕迹嗎。
“您有帶創可貼嗎?”
我試探地問土方。
“沒有。”
“警察不随身攜帶這種用品嗎。”
分明是個随時有可能受傷的職業。
這麼一講,倒是也沒錯。土方把手伸進外套口袋,摸出來一卷紗布和一條止血帶,拿着舉在我眼前,自己都知道問了絕對會被拒絕。
“要綁嗎?”
“...”
無聲就是拒絕。
就知道不會被接受,土方随手把東西收了起來,看着前方的建築确認具體所在處,很快就在腦子裡規劃處了一條路線。
“新宿區就在這附近,順路去藥店買吧。電影院應該也不遠。”
我點點頭,但感覺哪裡不對勁,忽地擡頭茫然地看向他。
什麼電影院...?
“幹什麼一張不明白的臉,那時候不是說了嗎,出去的話我就請客。”土方拎着外套往肩膀上一甩,年紀大自有年紀大的責任感在,“答應過的事情我會履行的。”
他竟然還記得。
他這個人何嘗不像是那提燈怪談一樣。
送行提燈,跟着它走會迷路,走得太近了它會消失,走和它指示相反的方向又會被它反追。可送行提燈隻是戲弄人類,最多是讓人迷路而已。他呢?
等一下。
請客的意思,是他也會跟着進去,還是他隻負責掏錢,然後把我一個人扔在電影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