黒幫紮堆,滿是風俗店和成人場所,來搭話的家夥都不一定抱着什麼目的,這裡才是真正不該單獨出門的地方。
不過假如發現我手腕上套着好幾串佛珠,兜子裡揣着一沓子符紙,開口就要去最末尾的四丁目,這種邪門感會在一定程度上轉移到搭話的人身上。
警察先生沒把有關電影院的事情說太多,但這不算是難題。怪談論壇裡總有神通廣大的網友,我試着發帖詢問,很快就有人給出了回答,并将所在的位置标記為[歌舞伎町不存在的四丁目]。
歌舞伎町隻有兩個丁目。電影院就在不存在之地的更後面,最末端的末端。
我目的明确地脫離了人群。
順着原有的末尾朝前走,人氣愈發稀薄,兩邊是荒林,前方一片漆黑,也不知道究竟走到了哪裡去。
一般來講,這樣子走下去,前方很快會出現一片未被開墾過的荒地,徹底走到頭。
我低頭看了眼手表,擡頭端詳四周。已經過去了走完差不多兩條街的時間,這條路卻還沒有走到頭,腳下依舊還有馬路在,直直地通向前方。
繼續走下去。
經過一片黑暗,再往前瞧便有了些朦胧的亮光,路邊逐漸零星立着些老舊款式的路燈,馬路也逐漸變得蜿蜒狹窄。順着它拐彎,側身停步,一座古樸與西洋風結合的單層建築靜靜伫立在那裡。
不出意外的話出了意外,四丁目到了。
我看着古舊影院的招牌愣神,站在外面端詳它的細節,隻覺得不可思議。
咯嗒一下,後方忽地響起了打火機竄出火苗的沙沙聲,沒一會兒,尼古丁特有的氣味飄了過來,在一片潮濕土腥味中格外明顯。
這味道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我向身後望去。
“警察先生?”
沒有絲毫隐藏的意思,土方漫不經意地走了出來。
他瞥了眼那異樣的影院,眼皮跳了一下,幹脆改成把注意力完全放在我的身上。
或許這就是專業素養,他全然沒有被我發現的心虛。
但這也改變不了他在當跟蹤狂的事實。
幹脆報警讓警察把這位警察局的高官抓走吧。這種荒唐的想法竟然真的在我腦袋裡閃現了一瞬。
“您幹什麼跟着我。”
“我沒有。”
“那您來這裡做什麼?”
土方從肺裡緩緩吐出一口煙,姿态随意又冷淡,手指憑空敲打,也不知是手抖還是在彈煙灰:“上班,巡邏,例行檢查。”
騙誰呢。
經過複盤與确認,我已經知道這兩天和他頻繁的相遇為何會顯得異樣了。
這之中的疑點共有三處。
——第一,便利店的買單。
[那位警察已經幫你付完了哦。全部。]
這是便利店店員的原話,說話時他用手指着逐一确認,兩瓶蛋黃醬,一瓶檸檬汽水,一盒維生素補劑,每一個都準确無誤地正中紅心,提前離開的警察仿佛一個行走的人肉掃碼機。
當時我正被土方為何要請客困惑着,店内尴尬的氣氛和剛在角落裡發生的事情也跟着共同作用,擾亂心緒,進而忽視了一個問題。
難不成他過目不忘?不。一直到他徹底走出便利店,我的手裡都隻有那兩瓶蛋黃醬,拿起其餘兩件是之後的事。
我在便利店沒什麼可買的,檸檬汽水是為不顯得突兀而習慣性随手拿的東西。幾乎每次都是這樣,即便他不刻意注意也會留有印象。真正透露出微妙的是那盒補鐵沖劑。
我購買沖劑的習慣是一次隻拿一盒,隻在即将喝完時才會補充,沖劑一盒12條,以12天為一個周期,那天确實是我去補貨的日子。
他刻意記下了日期,并通過突然的買單将這個訊息透露了出來。
——第二,文京區的咖啡店與回家路線。
土方對咖啡的興緻不大,提神隻用尼古丁,應對夏季炎熱也首選冰水與棒冰。
拐進偏僻處半死不活的咖啡店點一杯冰美式,這種行為足夠異常,更何況文京區的面積可不小,因[偶然]而出現在那家咖啡店的概率就和買彩票差不多。
甚至時機也掐得很好,恰巧是我即将收拾東西離開的時間。
即便我特意拖延了20分鐘左右,一出門還是被迅速叫住,他可完全不像是巡邏走出多遠的樣子。
他早對這個地址留有印象,不過是有意而為之。
送我回公寓時的表現則證實了這點。土方沒有向我詢問地址,卻熟練地選擇了最近的路線,精準地找到了具體的大樓。
——第三,他所聲稱的加班。
江戶有兩大警察組織,但關系并算不上融洽,總因巡邏地盤的劃分産生争執。在文京區看不見真選組的巡邏車很正常,要是他們明晃晃地開進去,不出5分鐘就會發生暴力沖突事件。
他再加班也不該加班到文京區。除非是像他所說那樣,真選組手頭的麻煩案子與文京區有關聯,他為了處理才去的文京區。
那他今晚該在文京區行動才對。
學生失蹤,靈異電影院。
這兩個案件并列擺在一起,用頭發絲想都知道警察先生會率先去處理哪個,他還能記得有個電影院的事情就很了不起了。
将這幾條放在一起,bingo,有了答案。
一直暗中偷窺的家夥竟然也在暗中偷窺我,但他卻在最近變得主動。
主動搭話、主動露出馬腳讓我發覺他的異常,不經意地提起電影院,引着我來了這裡。這般反應,絕不是單單發覺我在便利店偷瞄他那麼簡單。
他想幹什麼?
有話想和我說?還是遵循警察潛伏法則,先建立關系,正式展開對話,再趁機辦案?
邏輯沒有問題,剩下的就是膽識和氣場了。
影院外牆上的蝸牛從殼裡伸出了觸角試探。
“你最近經常出現在我附近。難不成有什麼話想和我說嗎?”
我把土方在便利店的問話原封不動還給了他。
“當然有,都說了晚上不要出門,你來這裡做什麼?”
“内褲,露出來了哦。”
“啊?”
土方前一秒還面色冷峻,下一秒便下意識低頭檢查褲子拉鍊,我趁機轉身走進了電影院。
如果他實在想和我展開對話,我才不要在外面傻站着,誰知道周邊有沒有其餘蓄勢待發的真選組警察。
靈異電影院瞧着确實邪門,但這時候也就隻有它最公平,會平等迫害每一個進去的人類。
影院門一推就開,看來這時候在營業,我踏入影院内部,還沒來得及打量附近的景象,皮鞋用力踩地的咄咄聲就緊跟了過來,土方自我後方揚聲自證。
“我沒有。你一定是看錯了。”
“我是說套在頭上的内褲。”
“誰在頭上套那種東西了。先說好,看你進來我才進來的,畢竟你東西準備好像很齊全,我這方面不是很了解,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也不知道大師說開過光的佛串起不起效,不過這麼多不同大師賣的産品,總有一個是能有用的吧。”
我沒空理會警察先生,看着手腕上的手串自言自語,除此之外什麼應對措施也沒有,和他一樣沒有經驗。
人生平等電影院。這話是說真的。
“好了,現在應該隻有我們兩個人了,所以警察先生到底有什麼話想和我說?”
我回過頭,在意外發生前,姑且還是再問問他在盤算些什麼。
土方的表情在十幾秒鐘之前就凝固了,正滿臉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他面部肌肉抽動,問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上個月的真選組反詐宣傳講座,你去聽了嗎?”
“...沒。”
“那趁現在我們還都活着,我給你講一遍。聽着,不要購買路邊的三無産品,不要輕易聽信任何大師的宣傳,不要...”
“您好,我要兩張電影票。”
我轉身,朝空蕩蕩的售票處伸出了兩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