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老五寫了一塊紅字木牌,挂于古樹之上,便出了南水寺,他并未走遠,而是在離後牆不遠處一棵樹下靜觀,隻為看清是誰将那些修士運送而來。
如此等到亥時,甯老五一直未見有人到後牆,看看時辰将至,他從樹後出來,走到平日接應處,搖了搖身上的銅鈴。
那是使用降術的銅鈴,向接應之人表明自己的身份,如此等了一刻鐘,還是沒人來,甯老五心中已慌,額前冒出細密的冷汗,他的拇指在刀柄上不斷摩挲,直到摩得又疼又癢,低頭一看,指尖已經流血了。
甯老五擡頭看了看天,亥時已過,寺裡一片漆黑,死一樣沉,他的心也沉到谷底,沒人來,難道是哪裡出了差錯?
正當他神遊天外之時,肩上被猛地一拍,心中頓時狂跳,腰間的大刀“唰”的一聲便拔了出來。
還未等他砍,有人兩指一擊他的手腕,腕間一麻,那柄虛張聲勢的大刀便落了地,旋即燭光一亮,他這才看清面前兩人的臉。
擊落他大刀的是陸修,拿着蠟燭的是蘇靈,他們二人面色倒是如常,看不出異樣。
蘇靈無語道:“你毛毛躁躁的毛病能不能改改,每次都見人就劈?”
甯老五低下頭去,抱歉道:“對不住,可能是我搞砸了,接應的人沒來,”他又擡起頭,“我沒騙你們,接應時間就是每月二十七,接應之前要寫紅字木牌,亥時到後牆外,都對的,哪錯了呢……”
見他已雙手抱頭,痛苦不堪,蘇靈拍了拍他的肩膀輕描淡寫道:“你怕什麼,怕我殺了你?我相信你。”
蘇靈對甯老五隻有五分信任,但她并無所謂甯老五說的是真是假,隻要可行的路,她都會試試,她從沒想過一擊必中。
陸修道:“這鎮子古怪,咱們的行蹤,也許早已暴露,進南水鎮的第一日,可能就入局了。”
甯老五道:“既是如此,咱們便殺進寺中,把南水寺掀個底朝天,将那些修士找出來!”
蘇靈無奈道:“若這些修士不在寺中,幾位僧人同此事并無幹系呢?你這一殺不要緊,得罪佛家,結下仇怨,何至于此?”
眼下入寺并不明智,既然行蹤已經暴露,幾人也無需再小心,一掃幾日來的謹小慎微,收拾東西連夜住進了城裡最好的客棧。
那家客棧在第一日到南水鎮時途徑過,那晚客棧有喪宴,今夜,客棧裡依然有喪宴。
接連三日,夜裡喪隊的哭聲擾人清夢,從客棧二層的木樓向外望去,漫天飛舞的紙錢如同大雪紛紛。
蘇靈叫住一旁上酒的店小二,問道:“南水鎮天天有喪事可辦嗎,死的都是什麼人,您可知嗎?”
那店小二笑意很深,如果像他那般堆笑,恐怕不到一刻臉便笑僵了,不過他卻不覺疲累,笑意盈盈道:“這小的可不知,幾位客官,店裡新釀的梅子酒,可要嘗嘗?”
蘇靈道:“這冰天雪地的,哪來的新梅子?”
小二笑道:“去年的梅子放冰窖裡凍上,開春前拿來釀酒,最是好喝了。”
見也問不出什麼,蘇靈道:“也好,三壺梅子酒,送我房裡。”
用完晚膳,又在房中喝了幾壺梅子酒,已是子時末了,蘇靈和陸修各拿了法器出了門。
蘇靈換了一件黑色靈紋道袍,内外皆畫鎮邪法陣,乃陰陽道高等天師法袍,陸修也換了白衣,腰間挂撥雲寶劍,一身的仙風道骨,隻待羽化成仙。
走在樓梯之上,就聽樓下有竊竊私語之聲,側耳仔細聽了,是一老年男子:“這賬目都能算錯?你平日的書都念到狗肚子裡了?”
另一年輕男子道:“父親,我本就不擅此道,再學十年也是惘然。”
下樓站定,隻見火光昏暗,賬房處立了兩人,年老的男子穿着暗色綢衣,須發花白,左臉頰生了一顆黑色圓痣,很是醒目,他拿着一本賬簿,怒氣沖沖對那年輕男子指點。
那年輕男子跟這老者長相頗為相似,應該是兩父子,這客棧的老闆。
那兩人聽見有人,倒也不理,仍是自顧自說話,那老闆扔出一冊賬簿,厲聲道:“你看看阿松記的賬本,從無錯處,你怎不能同他學學?”
年輕男子道:“反正阿松也已被你收為義子,日後讓他接班,我等着花錢豈不樂哉。”
蘇靈猜想,阿松應該就是方才的店小二。
無意聽他父子辯論,兩人循着出殡的哭聲踏入黑暗,既然南水寺的線索已斷,便從這詭異的半夜喪隊查探,他們之前便猜測這喪隊是用來運送修士的,隻怕打草驚蛇,便遲遲未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