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次被騙,孫子顯已經做好了被敷衍的準備。不過他的預想很快就落空了,鼻息稍微一動,就被樓梯口飄上來的味道吸引。
他伸着脖子,隐約看到那邊有人頭浮動,随即端正姿态,把折扇放到一邊,端起茶杯。
“孫公子,菜品已經準備妥當了,是否立刻上菜?”小七先伍熙柔一步上樓,打探敵情。
“嗯。”孫子顯擱下茶杯,正襟危坐的同時,不忘冷淡本色。
小七得令,将孫子顯面前的桌子收拾幹淨,茶具都搬到一旁,為菜品騰出位置。
“等等——”孫子顯叫停小七,阻止他搬走腌雞蛋的動作,“這個先放着,萬一後面的菜不好吃,我還要拿它充饑。”
“是……”小七讪讪地收回雙手,折返下樓去拿菜。
看到人走遠了,孫子顯鄭重其事地把腌雞蛋壇子蓋好,擺到桌子邊上。
不久,樓梯口響起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有人一前一後地走了上來。
小七手捧托盤,慢悠悠走到窗邊,将菜品放置到桌上,并把保溫用的蓋子揭開。
伍熙柔在一旁介紹道:“這一道是紅燒豬蹄,原料是我親自挑選,你看這玉指纖纖,絕對配得上公子您的超凡氣度。”
這話聽在孫子顯心裡極不對味,别說豬蹄能不能用玉指來形容,就算是現在,這剁成一節一節的豬骨,究竟哪裡還看得出超凡氣度?
伍熙柔見孫子顯面色不佳,得意補刀:“我觀公子平日牙尖嘴利,怕您說多了話對牙口不好,所以特意多炖了些時辰,保證骨肉分離,符合您的品味。”
孫子顯斜眼上擡,看到站在旁邊人畜無害的“弱小”女子,心說這人怎麼如此記仇?不就是剛才說了她幾句嗎?
小七見氣氛不對,趕緊将另一道菜的蓋子揭開,擺到孫子顯面前。
孫子顯用餘光窺到這一動作,把目光從伍熙柔身上收回來。隻一眼,他就看到湯中飄蕩的暗紅和黃白兩朵鮮花,栩栩如生,一時竟想不出貶損的詞來。
“嗯……尚可一觀。”
“尚可?”
費盡心思忙活了近一個時辰的作品,居然隻得到尚可的評價,伍熙柔覺得指尖冒火,感覺下一秒就要把孫子顯從座位上提起來,罵他個狗血噴頭。
她本打算再說幾句膈應的話,不料孫子顯識破她的意圖,即刻把他們打發了下去。
“好了,就這樣吧,本公子用膳時不喜歡有莫名其妙的人打擾。”
伍熙柔瞪了一眼,把醞釀好的台詞咽回肚子,憤憤地下樓去了。
回到後廚,小七先是給樓上送了一份米飯,然後迫不及待地品嘗起小竈。
小七出身窮苦人家,從很小就開始出來讨生活,像今天這樣的一頓飯,是他在過年時都沒有機會嘗到的。
他把菜擺在空置的台面上,順便給自己盛了一碗飯,就像給竈王爺上供一樣,鄭重地夾起那段豬蹄,湊到鼻子跟前。
饒是天天在頂香樓幫廚,聞慣了各種肉腥味,但是像伍熙柔這樣把豬蹄的韻味發揮到最佳的,他還是第一次聞到。
其實别說是頂香樓,就算在整個大魏國,人們對肉的烹饪方式也僅局限于蒸、煮、熬,很少有人把香料運用到做菜中。因為對于這時的人來說,香料與其說“香”,不如說是“苦”,還是放在藥鋪裡更加合适。
嗅過香味,小七微張着嘴,小心翼翼地探出舌尖,在豬蹄上輕輕舔了一下。
隻一下,他對這道菜的幻想就全部得到了滿足。
……
伍熙柔倚着門面,心說這小子對待豬蹄是不是太過虔誠了?她的菜有達到這樣神聖的程度嗎?
眼見着小七以對待洞房花燭夜般的小心謹慎品嘗完了這一段豬蹄,緊接着,他又捧起了那碗文思豆腐豬血酸辣湯。
其實這道菜裡面所有花的形狀都已經給孫子顯盛過去了,留給小七的不過是一部分殘花敗葉,但是小七對待這道湯的态度不亞于紅燒豬蹄,依然滿懷着虔誠,小口啜飲。
伍熙柔在門口站着,為了不打破小七的個人世界,一點聲音都沒出。
直到小七把兩道菜并一碗米飯全部吃光,才發現她的存在。
“呀,五姑娘,您什麼時候來的?我還以為您到樓上跟孫公子說話去了。”小七難為情道,把空碗都收了起來。
“我看你吃得開心,就沒好意思打擾。”伍熙柔走過去問,“怎麼樣,還合你的口味吧?有沒有需要改進的?”
“沒有,沒有。”小七連連擺手,“您做的菜簡直就是天上僅有、地上無雙,我哪有本事提意見。”
一起工作了幾天,伍熙柔對小七十分看好,她見時辰尚早,便把今天做的兩道菜的要訣告訴小七,順帶幫他複習。
對此,小七自然感激不盡,對伍熙柔,直如見到真正的竈王爺。
伺候好最大的“主顧”,又到了廚師班開課的時間。
由于伍熙柔隻在頂香樓上了幾天班,還沒來得及給孫子顯做更多的菜,所以今天的科目隻能以一個星期前的烤魚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