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去吧。”
戚聞淵本以為珈甯醒得這樣早,定是還會有些什麼别的事情。
哪知她真的隻是為了給他簪這幾朵鄉野小花。
本都擡起左腳了,他又頓了頓,對着織雨問出自己的疑惑:“這荠花不是府上的吧?”
搖風搶在織雨之前答道:“是昨日裡小……夫人去城南親手摘的。”
小姐說過在,在侯府人面前,需得稱呼她為夫人。
小姐和姑爺這種稱呼留在他們三人之間就是了。
戚聞淵點了點頭。
這是夫人親手摘下的花。
有一股香氣,自發頂,慢悠悠地晃到他的鼻尖。
似乎是陽春三月的香氣。
又似乎是夫人身上經久不散的花果香。
戚聞淵見珈甯還困着,也不再多問,轉身出了主屋。
蒼筤見他的頭頂似乎落了什麼白色的髒東西,忙道:“世子這是沾上什麼了,可要讓奴……”
走近了一看,才發現那些白色的髒東西原是些小花。
白中透黃,帶着春天的盎然。
心中暗道一聲不好,這些小花莫不是世子夫人的手筆?
畢竟主屋中也沒有旁人了。
那他豈不是說錯了話。
又是一驚,本朝男子中簪花者甚衆,但這其中絕對不會包括世子。
世子可是連九月九都不會簪佩茱萸的人啊!
還好戚聞淵也不知是心情尚可還是懶得計較,并未理會戰戰兢兢的蒼筤,隻淡淡瞥了他一眼,便大步往熏風院外走去了。
蒼筤忙跟上前去。
屋内的珈甯見戚聞淵走了,身子往下一縮,重新鑽回綿軟暖乎的錦被之中。
她低聲道:“也不知世子是不是一出熏風院就将花扔了。”
搖風笑道:“怎麼會呢,我可是瞧見了,世子心裡很是開心呢。”
珈甯從錦被中探出頭來,追問道:“怎麼瞧出來的?”
她總覺得戚聞淵的心緒就像被藏在極深處的井水,水井邊的人無論是怎樣俯身向下望去,都瞧不清楚裡頭的水究竟是有多深。
搖風一噎,她不過是随口一說。
忙向身側的織雨偷去一個求救的眼神。
織雨慢條斯理道:“若是要扔掉的,世子不會開口問荠花的來處。”
“也是。”珈甯勾了勾嘴角。
給新婚夫君簪荠花之事,是珈甯尚在織造府中繡嫁衣的時候便暗自定下來的。
彼時珈甯尚不知曉自己是要嫁給不解風情的戚聞淵,隻是單純想着讓夫君更了解自己的過去,也讓夫君沾沾來自荠花的福運。
即使是夫君的性子與她想象之中相去甚遠,她也不想将自己這些少女心思全都付之一炬。
日子是她自己過的。
她就想把自己的生活過成一出精心排演的話本。
與愛無關。
與夫君是何人也無關。
過了半刻鐘,珈甯又從錦被中鑽了出來:“織雨,你去熏風院外頭看看,地上有沒有荠花的'屍體'。”
言罷,又縮了回去。
織雨笑着去了,又笑着回來,等到辰時三刻珈甯起身之時,一面為她系着襦裙的系帶,一面道:“都瞧過了,院外的路上幹幹淨淨的。”
珈甯哼了一聲,笑道:“怎可能幹幹淨淨的,今晨有風,路上定有落花。”
“小姐明知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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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便到了用夕食的時候,戚聞淵踏着金燦燦的夕照回到熏風院。
珈甯正在庭院之中教臨瑤投壺之道。
初一那日珈甯大出風頭,初二午後臨瑤便跑來熏風院中,抱着珈甯的手求她教教自己如何投壺。
珈甯自是應了。
頭上也簪有荠花的臨瑤見着戚聞淵發頂的那一點小花,眼睛瞪圓,驚叫道:“這不是我二哥吧!”
又擔心二哥指責自己一驚一乍,忙躲到珈甯身後,偷偷探出一個頭來,打量着戚聞淵發間的荠花。
戚聞淵冷聲道:“臨瑤今日是要在熏風院中用夕食?”
自然不是,臨瑤可不想和冷冰冰的二哥一道用膳。
她搖了搖頭,腳下卻是未動。
顯然是還在好奇戚聞淵頭上的荠花。
方才嫂嫂可是說了,三月三戴荠花是江南的習俗。
二哥身邊的江南人……隻有嫂嫂一個。
她饒有興味地“喔”了一聲,又草草給夫妻二人道了個别,未等戚聞淵回答便轉身跑了。
她要去告訴臨珏,二哥被人掉包了!!
珈甯瞧着戚聞淵發間的荠花,也是心中一喜。
這人雖然冷冰冰的,但确實是待人體面,不會讓她這個妻子有任何尴尬。
二人同時開口:“多謝你。”
珈甯倏地一笑。
心道,多謝戚聞淵雖不見得真的樂意,卻還是願意配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