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礫被鋪平,枯枝被挑開。
一條本身不那麼平順的路,被高級那爾迦族靈活的尾勾和鋒利的鉗足/交錯清掃,等待着新王的足底下落。
珀珥哪裡知道在自己的看不到的世界裡發生了什麼。
他隻摸索着,用足尖當作導盲的工具,終于徹徹底底走到了兩道巨大陰影交錯的昏暗之下。
原本響在大腦内的混沌喃語忽然安靜了。
珀珥不安地偏了偏腦袋,有些無措。
太安靜了。
他似乎連求救者的呼吸都聽不見了。
珀珥小聲問道:“你、你們還在嗎?”
他害怕這是一場惡作劇。
這樣的惡作劇珀珥經曆過不少。
那是在他剛剛眼盲之後,摸索着牆壁在拍賣行的後門等他的流浪狗回來。
那時候,黑市裡淘氣的壞小子們會學着可憐巴巴的貓叫狗叫,将他從自己熟悉的小巷子裡引開。
他們會繞在他身邊轉,會推他的肩膀、揪他的長發,會笑着說他好蠢好傻、什麼都信,是不長記性的笨蛋麼。
但珀珥怕萬一呢?萬一真的是他的狗呢?
等看他急得紅了眼圈、追問狗在哪裡時,領頭的少年會施舍地罵句“玩不起”、“愛哭鬼”亦或是“小結巴”,便把他推搡進拍賣行的巷子裡,将狗塞到他懷裡,笑鬧着離去。
珀珥不喜歡惡作劇。
但如果被欺負能讓狗安全回來,珀珥想,那他可以被欺負。
那麼現在呢?現在也是惡作劇嗎?
當珀珥心中生怯,準備向後退時,原本消失的粗重喘息聲又出現了。
被戲弄的後怕消弭,珀珥小小松了口氣,又大着膽子往前走了一步。
然後——
砰!
腦袋撞在“一堵牆”上的珀珥愣了愣,遲鈍擡手,摸了摸自己有一點點痛的腦門。
不出兩秒,人造人白雪的額間冒出一團輕微的紅。
沒想到小蟲母會一腦袋撞在自己鉗足上的厄加跟着發愣。
媽媽的皮膚……好軟好綿啊……
未曾緊繃起來的鉗足洩了力,不比戰鬥狀态那麼堅硬,這些鱗甲、細胞傳遞着被蟲巢之母近距離接觸的愉悅,引得鉗肢的主人滿心嫉妒,幾乎咬碎了鋒利的口器。
他怎麼就不是那片鱗甲呢?
一旁的赫伊率先反應過來,他發出斥責的嘶鳴,似乎在責怪厄加的大意。
捂着腦袋的小人造人輕輕“啊”了一下。
隻這一聲,兩個巨大的怪物立馬噤若寒蟬,聲都不敢吭一下。
珀珥揉了揉腦門,摸索着伸手。
直到掌心貼在了冰涼的鉗足上,一點一點摸到他所能碰到的最高點——墊着腳,伸直了手臂和手指,他都無法丈量求救者的身量。
“……好高啊!”
小人造人發出驚訝的感慨,下一秒卻想到了同樣高高壯壯的大狗。
珀珥的眉眼低沉一瞬,但又提起精神,小心蹭了蹭掌心下的冰涼,“我、我要,做什麼嗎?你們,受傷了麼?”
因為知道自己結巴,也怕求救者聽得煩,珀珥盡量簡短話語,有些斷續地詢問着。
這問題反倒讓混沌狀态的高級那爾迦族愣了一下。
生命進化後的那爾迦族身體堪稱鋼甲,普通原因導緻的受傷附帶有超強的恢複力,外界的治愈器械甚至不如他們自身細胞的複原能力,隻要不是死,大多數重傷的那爾迦人隻要躺兩天就能繼續活蹦亂跳。
而高級那爾迦人更甚之。
不論厄加,還是赫伊,他們均為那爾迦蟲巢意志帝國的最頂級強者,上一秒還打得你死我活,但幾個呼吸間傷勢便已經愈合了大半,若不是血腥味還濃郁着,大抵沒誰會以為他們曾受過傷。
可是,媽媽想幫他們……
那可是媽媽诶……
要滿足媽媽。
雄獸讨好心慕對象的本能烙印在高級那爾迦族的本能裡。
無需過多的交流,厄加擡起尾勾,毫不留情地用尖端重新割開已經愈合大半的傷口;赫伊掀起鉗肢,用口器扯掉了新長出來的鱗甲。
誰都想得到母親的垂憐和疼惜。
于是他們仗着可憐的小媽咪眼盲懵懂,便設下謊言,僞裝成了需要憐憫和照顧的弱者。
流動在周遭的血腥氣似乎又濃了一點。
不等珀珥細究,一截冰涼的觸感蹭到他的手臂間,伴随着手的下落,他摸到了滿掌的濡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