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爾迦帝國,帝星太陽宮内——
暫代帝國管理的高等智能“幸存者”露出了虛影。
他靜立在華麗卻空曠的太陽宮内,身側懸着擠滿了數百條消息和通訊的光屏,無需視線移動,那連通大腦的科技數據便能讓他知曉一切。
都是與輻射荒星相關的問題與消息。
幸存者揮手,滴滴響個不停的消息清零,他隻沉默地盯着光屏、盯着在荒漠中相互下了死手的兩個高級那爾迦族。
他們是帝國優秀傑出的兩位首席——赫伊和厄加。
也是奉行那爾迦帝國規訓的戰士,将自己當做是消耗品的戰鬥兵器。
所有的那爾迦人都如此。
幸存者宛若褪色的眼珠中流動着自主計算的數據。
片刻,他連接了詢問者的通訊,毫無情緒道:
“……輻射風暴提前,輻射粒子高達89%,有持續上升的趨勢,預測最高将達到97%……”
“星球輻射過強,上空恒星級戰艦無法幹預,啟動帝星内的銀河級戰艦則無法在有效時間内抵達;如果寄希望于他們自己恢複理智,那赫伊與厄加的死亡率将是百分之……”
剩下的“百”尚未說出口,幸存者木然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裂縫——數據庫内100%的死亡率忽然開始下降。
通訊中急慌慌的追問下,他緩慢改口,飽含有一絲神性,“或許,這次會出現奇迹。”
作為那爾迦帝國,甚至是整個星盟内最高端的智能,他頭一次在必死的數據裡看到生的苗頭。
改變這一切的“奇迹”會是什麼?
幸存者偏頭看向光屏。
數個由不同觀測球帶來的畫面在他眼中就像是ABC一般清晰分明,成片的荒漠、活動的異獸、纾解狂化的其他高級那爾迦人……
一幀幀相近的畫面裡,幸存者在數據交彙的0.001秒發現了唯一的不同——
8号觀測球的鏡頭裡,有一個蜷縮在樹下的小家夥,生物特征近似人類,但生命迹象卻略有不同,是幸存者浩瀚的數據庫中從未出現過的生命信息。
身形半透明的高等智能輕微歪頭,無機質的眼瞳中掠過密密麻麻的數據。
所以,“奇迹”會是他嗎?
……
“失控”對于高級那爾迦人說并不是一個好詞。
一旦“失控”就意味着他們身上苦苦壓制的狂化症得不到解決,那灼燒精神力的痛苦會瞬間增大,将他們推向深淵,被侵蝕成喪失理智和思維的怪物。
那将是最原始的,以暴/力、殺戮為本能的怪物。
宇宙生靈的進化會在失控的高級那爾迦族身上倒退,他們會忘記自己所擁有的知識禮法,會變成最瘋狂的野獸,隻知道撕咬一切會動的獵物。
沒有誰會願意變成一個瘋子。
于是精神力自爆變成了他們唯一的選擇。
此刻,輻射風暴依舊包裹着這顆星球,等候在上空的恒星級星艦無計可施,以至于在觀測球所展露的一切畫面裡,不少看着這一幕的那爾迦人都默認這場悲劇一定會發生。
骁勇善戰的那爾迦人不是死于異獸戰場,就是死于狂化症侵蝕所導緻的一切後遺症。
……
輻射荒星,北區。
遠處的動靜靠近的速度很快,千米、百米對于打出瘋性的高級那爾迦族來說不過是跑幾步的距離。
靜谧的黃沙被掀在高空,卷成了飓風,連天空都昏暗許多。
對危險感知敏銳的荒漠異獸迅速遠離,将這片真空地帶留給了高級那爾迦族,但身處綠洲内的珀珥卻沒有任何知道外界情況的途徑。
眼盲給他帶來了太多的不便。
珀珥緊張地蜷縮在樹下,手裡捏着那枚沒吃完的漿果,他偏着腦袋,藏在白色長發下的耳尖微顫,在掀動沙塵的空氣中捕捉外界的聲音。
距離他有些遠,但很激烈,像是野獸在打架。
明明那麼遠,可珀珥卻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什麼聲音……
模糊遙遠,宛若某種巨型生物的蜂鳴,混亂嘈雜,裹挾着難以具體分辨的呓語。
珀珥想他本該聽不懂的,可大腦卻又很自然地給他翻譯出了答案——
【痛。】
【好痛、好痛。】
【殺掉……殺掉一切……】
【好難受。】
混亂的蜂鳴無一不是在發洩着痛苦,聽得珀珥緊緊掐住了自己的掌心。
但在痛苦之外,則是另一種仿佛失去心愛之物的憤怒、茫然……他們好像在呼喚着誰。
這種感官過于明顯,以至于讓珀珥晃了心神。
甚至他覺得自己也難受了一下。
……好奇怪。
可是,又好難過。
珀珥臉上閃過茫然,他擡手輕輕摸了摸那顆裝着劣質心髒的人造人胸腔,就好像被沉甸甸地壓上了什麼,被莫名情緒影響得呼吸都變得有些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