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如削蔥根,說的就是眼前的一雙美手。手的主人就着杏儀的杯子給自己斟上一杯,仰頭飲下發出惬意的喟歎。
“咋啦?當紅倌的喝不上酒了?”杏儀依舊是個嘴上不饒人的。
這前來夜訪的,竟是之前被迫成為紅倌的雪梅。現瞧着兩人這樣子,可不像外人眼裡的不熟。
“你呀!”雪梅伸手點了點杏儀的眉心,“方才還說了你嘴上不饒人,現在還越發了。”
“即是挑我的人。那就别來喝我的酒。”杏儀一邊環手護着自己的酒壺,一邊又用眼神示意雪梅坐下,“從前你說,芝媽媽不會喜歡手下的花魁關系好。表/子無情,才是在祈金堂的處世之道。當初那般的難,都沒開口說過一句。怎麼今兒就纡尊降貴,來了我這裡。”
“哎……”雪梅歎了口氣,“還不是你動靜鬧得太大了。好生生的孩子,從前不是帶得挺好的,怎麼就突然狠心下手了。”
“狠心?我狠心?”杏儀笑着質問,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她笑不達眼底,“我若是狠心,從前就不會聽你的救她。以她的資質,沒人提攜,早開門賣鋪了。她那個長相,可最招喜歡生瓜蛋子的賤男人。”
“咱們不提這出可好?”
“怎麼就不提了!”杏儀蓦然落下淚來。一貫潑辣的她這會子瞧着,竟然格外讓人痛惜:“她進祈金堂的時候,可是你成了紅倌賣身的時候呀!你是大家小姐出身,要不是糟了難,哪裡會落得這個境地。他們還讓你入畫辱你。你的風骨呢?你的千金氣度呢?那天我戰戰兢兢地等着,生怕你一頭撞死。若是得了你的死訊,我豁出這條命不要,也得給你收屍,保你個幹淨。結果……你遞了信來,竟是讓我把這個小丫頭領走護下。你自己的安危不要了呀!”
“紅袖是個可憐的。”雪梅的眼如寒星,溫柔又堅定的看着杏儀。
“我們哪個不可憐?”
“我當初金祈金堂的時候,經曆幾乎跟她一樣……”深吸一口氣,雪梅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神色有些恍惚,“我也是被賣的。娘親舅大,可當時為了脫了幹系,不被我爹拖累,是我親舅舅賣了我。小時不懂事,進來了還擺着千金小姐的架子。當時管事的媽媽,調教我的手段,跟如今調教紅袖的如出一轍。入畫,斷的是花魁的脊骨,馴的是她們這些孩子的靈魂呀。”
伸手替杏儀擦去面頰上的淚痕,紅袖苦笑說:“我,你是護不住的。而且我就是我,入畫也斷不了我的脊梁。但紅袖這樣的孩子,不救她,是真會出賣掉自己的靈魂。”
“她倒是靈魂幹淨,纖塵不染了。如今是瞧不起我這個淤泥滿身的,瞧不起我的吃飯家夥。”一口将杯中酒悶掉,杏儀情緒才平複些許。
“怎麼會?紅袖是個好孩子。”
“她說她不願彈琵琶了,要彈鋼琴。你說說,那洋人老爺的玩意,太太小姐們愛玩,是我們這等人能指染的嗎?是這朽木一般的祈金堂能供得起的嗎?我罰她,罰的是她背叛了我吃飯的老夥計,罰的是她不知天高地厚蠢性子!她一丁點兒都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