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獵時外人放箭,若是林副将沒退開那步,隻怕要被一下射中肩膀,如今箭射中熊發起狂來,熊不分青紅皂白傷人,叫他們捕捉計劃全然亂了套!
“圍住那隻熊!别讓它跑了!”三皇子看熊來勢洶洶,立馬喝道,“這可是父皇要的獵物!”
方才還怒氣洶湧的一衆将士聽到“父皇”二字,怒氣硬生生刹住,果然是皇帝笑着過來了,前面六皇子還拍着手說,“殺!殺熊!”,全然将熊當做皇帝的囊中之物。
幾位脾氣爆的已經瞪起了眼——好似他們這捕捉的費力都是給皇帝做了嫁裳!
“諸位還請小心些吧。”裴晏再次出了聲。
林副将擡頭。
樹林一開始遮掩了裴晏的面容,隻露出身形,林副将還在奇怪皇帝面前何時出現這麼一位少年,等到裴晏再次出聲,林副将立刻聽出,這是在林中叫他退後的人。
裴晏從林木後走出,林副将看到他那副混血兒的容貌與深藍色眼睛,幾乎是立刻明白了這人身份。
他有些驚詫,但也不多說,微微轉頭,朝着其他将士們發号施令。
林副将開口,縱然其他将士不怎麼樂意,還是老老實實圍住了熊,由着皇帝一箭又一箭地射,将士們用套索套住熊的脖子從幾處使力,不叫熊逃脫了去。
很快那熊便奄奄一息,倒在地上,皇帝拿着劍狠狠一刺,熊就沒了聲息。
“父皇英勇!!”三皇子更是有無數的溢美之詞,皇帝身邊的人紛紛慶賀,裴晏虛虛地行了個禮錯開目光,瞧見同樣錯開目光的林副将。
林副将朝他微微點了點頭。
裴晏覺得此人不錯,方才搏殺熊時不管是用力氣還是動作都是極敏銳精準,是久經沙場之人才有的能耐,不是宮裡那些假把式的衛兵能比得上的。
更重要的是,此人看他的眼神中,好奇和打量有,但不帶厭惡和警惕。
于是裴晏也微微點頭示意。
皇帝獵了這麼大棕熊,後面又殺到一隻羊,可謂滿載而歸,那隻熊從林子中被拖出來時,文武百官皆是驚呼。
皇帝是極滿意這次狩獵,吩咐衆人回别莊整頓休養,生火做飯。
宋銘川不知裴晏這一上午都過得如何,但聽說裴帝一行人遇到熊,連忙趕來,遠遠瞧見裴晏過來,精神勁頭都很足,沒有半分受傷的模樣,松了口氣。
他站到裴晏前,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見到一位将士走到裴晏前抱拳,“多謝四皇子殿下今日搭救。”
裴晏點點頭,“不必言謝。”
瞧見宋銘川臉上疑惑,裴晏便解釋道,“這是東南軍林副将。”
宋銘川明悟了。
小孩兒出去一趟,學會結交人脈了。
他忙與對方見了禮,林副将知道這是陛下給四皇子點的老師,态度也更尊重幾分,三人邊往院内走邊說話。
林副将把今日之事說完,歎道,“四殿下這聲出的極好,那聲‘退後’,我雖未人反應過來,但身體先做了反應,倒躲開一箭。”
裴晏:“是老師教的。”
林副将本以為隻是裴晏随口一說,聞言詫異地看向宋銘川。
宋銘川不急不緩地走過别院小徑,思索片刻後開口,“林副将應當知道,旁人都覺得見他人涉險要提示,但往往是喊‘小心’一類字眼。”
林副将:“不錯。”
“但這類字眼其實無甚大用,尤其是在千鈞一發之際,隻能提醒他人有事發生,卻不能告訴他人危險從何而來。”
“确實如此,”林副将歎氣,“我們久經沙場之人,遇到同伴有危險隻能盡力去救,不敢驟然出聲叫他分心,反倒讓人受害。”
“對,但如果将‘小心’這類提示的字眼,換成具體的行動指示,那就又不一樣了。”這點也是宋銘川在現代時偶然學到的,“林副将是将士,對于命令的聽從是最敏銳的,人在專注于某件事時驟然聽到命令,身體會下意識執行,恰好能避開此劫。”
“原來是這樣!”林副将豁然開朗,“都說軍令如山,我等将士日日操練,正是對這類命令最為熟悉,原來這提示他人也有這等玄機。”
他越想越覺得有道理,看着宋銘川的眼神瞬間熱切許多——這位雖然看上去弱不禁風,但能想到這點,豈不是個從軍的好苗子?“宋大人如今還有别的官職不成?若有閑暇,可以來我們東南軍處瞧一瞧提點意見嘛!或者想不想來我們東南軍……”
他後半句還沒出,裴晏就涼涼地插了句“不想”。
林副将一回頭,裴晏的臉色臭了不少。
“喲,脾氣還挺大的,”這表情倒讓裴晏一掃之前在林副将心裡的穩重形象,少年的實感撲面而來,林副将不由哈哈大笑起來,“不和你搶,不和你搶,四殿下,有空來找我喝酒啊!”
軍中将士脾氣直,彼此都是過命交情,裴晏幫林副将這一把,将士們也都是知恩圖報之人,見到裴晏來後表情也都各自熱絡。
這邊正院裡皇帝和三皇子等人在受着吹捧要将熊怎麼烹饪剝皮,那頭偏院,将士們已經在撺掇着灌裴晏酒了。
“小殿下喝不得太多酒,年齡還小着哩,嘗個味兒倒是還行。”林副将拍拍旁邊的人,一回頭,裴晏已經端着酒杯,好奇地嗅了嗅。
聞上去很香,還有果子的味道。
這端着杯子的架勢,一看就沒喝過酒。
宋銘川瞧着也有點好奇。
《與君行》裡可沒寫過裴晏的酒量,百科裡也沒寫過。
但作為裴總,社交場合應當不少,裴總的酒量應當……不差吧?
一圈東南軍的将士和副将,再并一個宋銘川,都兩眼灼灼地盯住了裴晏。
裴晏頭一次被這麼多雙眼睛注視,極其不自在地朝宋銘川身邊拱了拱,猶豫地看了一眼杯子裡的液體。
聞上去很香,能喝,但為什麼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真漢子就幹了它!”林副将煽風點火。
“小殿下,你嘗嘗?”宋銘川試探,“不好喝就不喝。”
裴晏看一眼宋銘川。
既然老師想讓他喝……
裴晏試探着舉起杯子,在衆目睽睽下“咕咚”一聲将酒一口幹掉,舔了舔嘴巴。
“好!”周圍瞬間掌聲如雷。
宋銘川轉頭看向裴晏,小狼崽舔了舔嘴巴,拿着空掉杯子看着他,眼睛亮亮的,好像暫時沒有什麼反應。
于是宋銘川安心轉頭與其他人聊天,他長得好看,說話又好聽,很快就和人打起交道,但誰想灌他酒,總被莫名其妙地忽悠着自己喝了,幾輪下來,他滴酒未沾,林副将在旁邊瞧着樂不可支,隻覺得宋銘川這人有意思極了。
一場飯吃下來,氣氛熱熱鬧鬧,等到散場時,已經不少人和宋銘川稱兄道弟了,軍中人耿直,宋銘川打起交道來隻覺得交際得也舒心。
還有不少将士自己家也有小孩,看着裴晏單薄身子,不由往他碗裡不停加肉,裴晏就低頭吃,乖得不得了,叫一衆将士都啧啧稱奇。
——皇帝這幾個兒子各個刁蠻得很,怎麼還出了個這麼乖的小崽子。
最後散場,人走得七七八八,宋銘川帶着裴晏回了别院,才察覺裴晏已經很久不說話了。
宋銘川疑惑地低下頭,隻見裴晏一拱一拱地靠近他。
他托起裴晏的下巴仔細打量,天光下,小孩的臉紅撲撲的,藍色的眼睛水汪汪,又透又亮,帶着一股子酒香。
但裴晏明明隻喝了一杯酒。
宋銘川扶額。
原來還是個一杯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