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銘川一聲厲喝，驚破了對峙的兩人。

連宋銘川自己喊出這句話後，心裡都緊了緊。

仁貴當場臉色一變，意識到自己方才說了什麼想做什麼，當即收斂下神色收回腳，看向院門口，心下有幾分慌亂。

不應該……這臨水軒何時會有人來的！

裴晏則是喉嚨一動，發出呼噜呼噜的聲音，弓起身子盯着扭過頭去的仁貴，還想狠狠再咬一口。

“殿下，停下。”既然已經出聲，也就沒有再隐藏的必要了，宋銘川索性從石頭後走出，不動聲色地擋在裴晏面前，輕輕伸手虛虛摁住他肩膀，轉頭看向仁貴。

他身量修長，模樣更是出挑，仁貴在宮裡老練成精，一時沒看出他身份，臉色當即轉了個瞬息，即刻行禮。

“哎呦……這位大人，您貴姓？可是走錯了院落？奴才這就送您出去？實在對不住，奴才給四殿下送飯食時不知怎麼惹着殿下，倒是讓大人見笑了。”

谄媚奉承、見風使舵果然有一手，對他的态度可比對正兒八經的皇子還殷勤，宋銘川上下打量一眼此人，目光輕飄飄落在台階上那個食盒裡。

魚羹的剩湯和爛白菜葉堆在一起，已經和泔水無異，惡臭味連台階下都能聞得到。

仁貴臉色一僵。

宋銘川卻擡了擡手，沒提這個話題，“在下宋銘川，是前幾日聖上點來給四皇子的老師，公公不必多禮。”

他避重就輕，沒說本職工作，而是點明“聖上”，“四皇子老師”，仁貴不是傻子，頓時心下一咯噔。

他一介奴才，雖然嘴巴上說着就算四皇子死了也沒關系，但他心裡清楚，當今聖上極好面子，若是眼前這個四皇子老師多嘴上幾句……聖上雖不在意四皇子，但為了面子，也必然會讓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原來是宋大人……小人實在有眼無珠……這……”仁貴不敢耽擱，上前收拾了食盒，“如今已是過了宮裡供飯時辰……”

宮中供飯時辰皆有規定，除了皇帝和幾名得寵妃子，其他人錯過時辰就不能再用飯了。

宋銘川看着仁貴，顯然這仁貴也是絲毫不在乎裴晏，因此故意挨到最後才給裴晏送飯。

俗話說，小人難纏，片場内踩高捧低的家夥也絕不在少數，籍籍無名的小演員被場務暗地裡坑害的也有不少，往往有苦難言。

“你且去。”宋銘川不欲與他多糾纏。

和這種爛人糾纏，倒不如手上留個把柄。

仁貴提心吊膽地收拾完食盒滾出院子，宋銘川再轉頭看向裴晏，對方眼睛中是滿滿的敵意，甚至因為他放走了仁貴，表情就更不好看。

好小一隻……

宋銘川沒太在意他的情緒，低頭打量面前的裴晏。按照年齡來算，裴晏其實已經10歲了，但他從小沒有任何營養補給，瘦瘦小小的，宋銘川搭在他肩膀上都好像能被骨頭硌着。

眼前的裴晏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不高興、生氣、警惕，真像隻小狼一樣，就差呲牙了。可惜刺才豎起來，肚子裡就開始轟鳴作響，裴晏的耳朵尖唰一下就紅了個徹底，甩開宋銘川的手就要走。

這小孩的喜怒哀樂格外鮮活也格外明顯，顯然是惱羞成怒了。

宋銘川感覺有點樂，跟着裴晏到臨水軒旁邊破水缸前，裴晏伸手撈起一捧水，嘩啦啦就要往臉上送。

秋天，還是單衣，這一捧涼水潑下去，隻怕會生病。

“诶，小殿下，等等。”

宋銘川看不過去，拿出帕子，但他手才微微一動，裴晏就像受驚般躲開，警惕無比地盯着他。

宋銘川無奈，“小殿下，又不是要害你，帕子，給你擦臉。”

裴晏顯然不信他的話，身體弓起來——這是蓄勢待發的表現。

宋銘川打濕帕子，就放在手中，也一動不動。

看上去就精緻柔軟的帕子在宋銘川白細的指尖放着，毫無威脅性，裴晏盯着那隻手看了一會，終究還是伸手搶過帕子，開始擦臉。

宋銘川看到和現代裴總縮小版的裴晏，倒是說不出自己什麼心情，隻是先有一份熟悉感——畢竟整個世界裡他隻認得裴晏。

來到書裡宋銘川其實是恐慌的，全然陌生的地方叫他神經都緊繃起來，看到裴晏，哪怕知道對方在原著裡是什麼角色，哪怕他現實中和對方根本不熟，這種來自現實的感覺也淺淺地讓他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

但也更印證了他在這本同人文裡的事實。

裴晏擦臉漱口倒是很仔細，很快把自己弄得幹淨許多，又恢複成了最開始那個還保持着的體面模樣。

隻是手帕子顯然不能再用了。

裴晏抿了抿嘴把帕子丢在了水缸旁邊，不吭聲，眼神飄忽一會兒，做賊似的地悄悄落在這位不速之客臉上。

這人正看着他。

乍一和宋銘川對上眼，裴晏幾乎要立刻挪開視線不想對視，但他發現自己稍稍側頭躲開對方視線，可對方的笑容還是一如既往的時候，他便察覺出了些什麼。

這個人并不在看他，而是在走神。

——讨厭。

裴晏用力把帕子丢下，掉頭就走。

宋銘川不明所以，但看着裴晏擦幹淨臉，心下滿意不少。

裴晏小時候長得可愛極了，已經能完全看出長大後的俊美，眼睛是更像天空、湖泊一樣水汪汪的藍，雪白雪白的臉蛋像嫩豆腐，如果不是營養匮乏讓裴晏看上去太瘦，他可能會是現代網絡上讓網友們尖叫的小糯米團子。

“擦幹淨了，殿下。”宋銘川笑眯眯地跟着他返回院中，“我看殿下方才摔倒地上，還有什麼地方疼嗎？”

裴晏不理他，徑直往前走，步子飛快。

宋銘川一路跟着他到台階處坐下，食盒已經被太監收走了，台階空空蕩蕩的。

這下是真的一點食物都沒有了。

裴晏咬了咬下唇。

宋銘川瞧見他發白的臉色，伸手從懷裡掏出包着點心的油紙包。

“殿下，”宋銘川把音調放慢了些，把油紙包往前遞了遞，“吃些點心好不好？”

香氣一傳出來，裴晏眼睛幾乎下意識釘在點心上，他喉嚨動了動吞咽了一下，眼神立刻就兇狠起來，一伸手用力打向宋銘川的手——

“啪！”地一聲，油紙包脫手而出，滾落在地！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