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
“人家有主的,是個農奴。”
“可他那麼嚴重的傷。”沈淙擔憂。
“主人家會給他治的,别人的人咱們可管不着。”
沈淙知道農奴就是地主的私有财産,在這邊又講究個私有财産不可侵犯。就是康斯坦丁這樣的大貴族,要找一個地主要農奴都得有個說法。
沈淙又聯想到康斯坦丁家族也是俄國一等一的大地主,于是問:“你家有多少農奴?”
“十萬?”康斯坦丁說,“不清楚,總之多得很。”
沈淙倒吸一口冷氣,“這麼多?”
“你以為呢?戈利岑家族可是世襲的親王,全國各地都有我們的土地。”
康斯坦丁一邊說,一邊牽着馬往回走。馬上的沈淙不禁啧啧,我大清還沒有哪個王爺和官員家裡有十萬奴隸的。
奴隸跟仆人、跟佃戶,可是有本質地區别。
對于農奴來說,地主想把他們賣了就賣了,他們在地主眼裡就是個耕牛沒什麼區别的勞動力。并且他們在某些時刻還可以作為等價交換物,比方說在牌桌上,這位地主以多少個農奴做籌碼,輸了就回去把這幾個人打包送走,也不管他們是以家庭為單位依附于地主之下,也不管他們日後生存條件如何,還能不能活下去。
沈淙歎息一聲,盡管覺得這種制度的存在有些慘無人道,但是是他國體制,還輪不到自己置喙。
回到修道院門口,康斯坦丁自然而然地朝沈淙伸出手。
“做什麼?”
“抱你下來,你要是崴到腳怎麼辦?”
沈淙簡直費解,這人今天好得不像話。當然,除了打他屁股那一下。
沈淙從馬上下來,撲進了康斯坦丁懷裡。康斯坦丁等他站穩後,就松開他去牽馬了。
康斯坦丁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樂得很呢,這中國人雖然是個男人,但抱起來還挺軟和,那細細的腰肢,那白嫩的臉蛋兒……康斯坦丁不自覺地咽了口口水,突然一想,不對,再軟和也是個男的。他戈利岑怎麼會喜歡一個男的,不對,不對。
可當他綁好馬從馬廄裡走出來看到沈淙還在原地等他時,他的心又不争氣地嘣咚兩下。
“科斯涅卡,進去吧。”
康斯坦丁的腿險些軟了,聽沈淙這麼叫他,他嗯啊一聲,就加快速度朝沈淙走去。
兩人吃了修士送來的晚餐就各自睡下了,沈淙累得很,很快就在松脂味道中沉沉睡去。
夢裡沒有再出現那隻棕熊,隻有一道身影在雪原上行走,他走得很慢,繡有帝國雙鷹圖案的披風下擺在雪上拖行,留下悸動的痕迹。
紫色的霞光落在他金色的頭發上,他來到自己的面前,帶來一片亞速海的海霧。
他說,他沿頓河的航線而來,穿越了整個草原。
沈淙不明白,他隻是看着他,想伸手去碰一碰他那被嚴寒凍得發青的臉,可手将将擡起,又讪讪落下。
沈淙在絕大多數時刻都要比在愛情中勇敢,這道門注定不是由他推開。
而在他隔壁,康斯坦丁這一夜卻輾轉反側。
康斯坦丁想不通為什麼在知道沈淙是個男人之後他那欲壑難填的激情非但沒有褪去,還在憤怒中滋養,到了他無法壓制的地步。
這該怎麼辦呢?
他龐大的身軀翻來覆去,可憐的木床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
他望着被熏黑的木質天花闆上的一圈圈黑乎乎的年輪,心想,原來跟自己打仗,比跟土耳其人打仗都難。
擡起手,他再度把手掌摁在了發痛的心口上。
“上帝啊,幫幫我,幫幫我……”
他閉上了眼睛。
翌日一早,兩人被修道院的鐘聲喚醒。
帕西伊神父出現時,沈淙已經穿戴整齊,精神煥發,帕伊西神父對他說了晨間祝福,就領着沈淙、王純去主教堂看壁畫去了。
他們從未想過,在這樣不起眼的一座磚石建築内,會見到他們在整個俄國都未曾見到過的輝煌作品,也終于明白,帕伊西神父為何會得到女皇的親自接見,就是見多識廣的宮廷畫師都會對其頂禮膜拜。
因為好的作品從來都不是狹隘的,而是能跨越整個民族、國家,在全世界的人們心中引發共鳴的。
沈淙這個東方人從來沒有接觸過宗教。
可當他站在帕伊西神父的聖母像下之時,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種超越時光的愛。
可下一秒,沈淙不禁感到恍惚,究竟,什麼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