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霖看出了穆宥眼底的不解和失望,可她卻也實在無奈,眼角漸漸泛起淚花來:“之前的結局是一個枉死,一個失蹤,現在已經不會了,隻要我們把高青看好,等京中人一來,一切都會結束的,隻要我們明早把茶羹端給高青吃下,一切都會結束的。”
“蕭霖你……你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
“穆宥,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我隻想回去,所以……”
倏地,蕭霖停住了話語。
穆宥感到奇怪,掀開被褥下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所以什麼……”
“噓——”蕭霖即刻捂住他的嘴巴,将他推到牆邊。
穆宥雙頰發燙,滿臉疑惑時,就聽見窗子縫隙間傳來的一陣腳步聲。
他及時将桌上的燭焰吹滅,側過身子躲了起來。
腳步聲很慢,卻越來越近,蕭霖不自主呼吸一窒,陌生的恐懼使她緊緊閉上了眼。
穆宥毫不猶豫地将她抱在懷中,自然,蕭霖清晰聽見穆宥胸膛中急速跳動的心髒。
隻不過,她不知道的是,這顆悅動的心有幾分是因她而劇烈。
待一團黑影映在他們的窗紙上時,一陣鴿子的叫聲攜着振翅的聲音襲來。
他們在窗紙後依稀看見了窗外人的動作——抓住鴿子後,取出它腳上竹管中的信紙,覽閱一番,快馬加鞭地穿過長廊。
穆宥這才微微打開窗子往外一瞅,松口氣道:“是高青。”
“高青?這麼晚她去哪?不行,我得去看看。”
蕭霖剛要動身,卻被穆宥攔下,沖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沖動。
“你在幹什麼?”蕭霖啞着嗓子甩開穆宥的手,“她萬一出事怎麼辦?那我們就功虧一篑了。”
“那也不該緊跟在她後面動身,等她走一段路了,我們再跟上去。”
說得在理,此後,蕭霖與他對視一番,才松開了拳頭。
穿過黑暗的長廊,高青蹑手蹑腳地走到了前廳,此時留襄居已打烊,并無燈火。
可愈是在黑暗中,嗅覺愈靈敏。
因而她很快就捕捉到了一陣香甜,餓了一天的高青聳着鼻子,費了好大氣力,才找到了香氣的來源——一碗溫熱的茶羹。
她不明為何要在此處放一碗茶羹,隻覺肚中空空如也,實在需要美食飽腹。
向周遭觀望一番,見四下無人,她立馬做賊似的拿起茶羹邊上放的小勺,沿着邊緣挖了一口細細品嘗。
溫熱滑膩的茶羹在口中化開,滋味醇厚,甜而不膩,暖意緩緩流淌。
本想再吃一口,她的理智搶先占據了上風,提醒她還有正事未做。
于是,即便她對此戀戀不舍,還是隻得放棄。
随後,她再蹑手蹑腳地打開了留襄居的大門。
蕭霖和穆宥與她隔有一段距離,因此并未瞧見她偷吃茶羹的景象,隻知她耽誤了片刻,最後才離開了此地。
待高青的腳步聲弱了幾分,蕭霖和穆宥才動身跟了上去。
而深夜出逃的高青,偷偷來到了高府廚房後門,一陣暗号後,迎面而來的卻是高卉的面龐。
“青姐你……你怎麼來了?你應當就在留襄居躲着的!楚老闆她們會護着你的!”
“小點聲!”高青立馬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接着再解釋其中原委,“我是偷跑出來的,馬上就走。”
至此,高卉沒再多說,隻默默将高青放了進來。
可當她的餘光再度瞥向高青的面龐之時,喉中的酸楚頓時湧了上來:“青姐,我……我對不起你……我……我還是被發現了,但我跟他們說了是我放你走的,錯在我不在你!”
說着說着,高卉便泣不成聲,高青并沒有訓斥她,取而代之的是溫柔的安撫:“無妨,我倆體型差距大,被發現也是遲早的事,對了,麻嬸呢?”
高卉搖頭。
高青撓了撓耳鬓,拉住高卉的手就跑:“走,去找麻嬸,有些事我們必須當面說。”
高卉這才抹幹涕泗,跟在高青身後欠身前行。
“青姐你别怕,我跟我爹提議了,這幾日本就該為我娘守靈,他應當讓我娘走得安穩些……”
“因此他已将府中禁制取消三日,雖說你逃不出城,但最起碼在城中,不會再有護衛搜捕你了。”
“嗯。”高青點頭,卻又停住,“你娘的死……”
“我信你,你在我差點丢了性命的關頭救了我,你是我的恩人。況且你與我娘素未相識,不可能平白無故陷她于死地,我不信他們的片語隻字,我隻相信證據。”
高青愣住了,一份希望與堅定在心中冉冉升起。
是的,當下隻要高卉信任她,什麼麻煩都好解決。
悄悄地,兩人來到麻嬸的住所。
那是一個偏僻的小屋,兩人站在房門門口,輕扣木門,卻沒見着應答,高青這才擅自将門打開,卻發現麻嬸不在房内。
高青從懷中掏出要交給麻嬸的信,塞到她的枕頭下并露出一角。
一切本在天衣無縫地進行着,卻在剛轉身時,不小心碰到麻嬸放在床下的木盆,發出咣當的聲響,她立馬蹲了下來捂住嘴巴。
不過幸好夜深了,高府的人都睡下了,沒人發現她們。
屏着呼吸候了片刻,見周遭寂靜依舊,高青這才歎了口氣。
她将木盆放好,卻擰起了眉頭,拉住高卉問道:“這木盆,是麻嬸的嗎?”
“是啊,據說是她家的傳家寶呢!我們家誰還用這麼老舊的木盆?我爹早就勸她換掉,她硬是不肯。”
“傳家寶啊……”高青側起頭來擺弄着,“怎麼會有這樣的傳家寶,麻嬸也真是的……”
高卉攤攤手,同樣表示不解。
“高卉啊,麻嬸就這麼幾雙鞋嗎?”高青将木盆放回,卻偶然發現床底整齊排列的三雙布鞋。
“對啊,麻嬸一直都很樸素,就這幾雙鞋,據說是她自己做的呢!你喜歡的話我也有,我每次生辰她都會送我一雙!”
高青笑笑,剛要起身,卻突然腹部一陣絞痛,她立馬用手捂住肚子嗷嗷叫到:“完了,我怕是吃錯東西了,快快快!帶我去茅廁!”
高卉見狀焦急萬分,立即将高青攙着去了茅廁。
來到茅屋門口,高青愣了會兒神,踏了踏腳下的泥土,剛要思考什麼,卻被腹部的劇痛打斷,徑直沖向了茅屋中,高卉就在外頭幫她把風。
如廁後,高青同高卉分手,一人回到留襄居,可當她剛逃離高府沒幾步,就被蕭霖和穆宥逮個正着。
“你不要命了?還敢回來?”穆宥首當其沖,沖着高青就是一頓訓斥。
“你們跟蹤我?”高青本就性子沖,莫名受了穆宥這劈頭蓋臉的一罵,心中更是憤懑,“我是死是活,與你何幹?”
“你……我們拼死拼活把你救出來,你還在這兒說這些混賬話!你知不知道若你在此時出事,我們就前功盡棄了!”高青冷漠的态度叫穆宥怒發沖冠,語氣更烈了幾分。
“什麼叫‘前功盡棄’?是,你們書信進京,請人徹查此地轶事,我甚是感激,但除此之外,我的路要怎麼走,我自己說了才算。”
“值得嗎?”穆宥斜着腦袋,發出一聲質問,“這城中的百姓,與你毫不相幹,你值得冒着這麼大的風險去救他們嗎?”
“我高青做事,向來不問因果,此前是,此後亦然。”
“你……”
蕭霖見二人愈發劍拔弩張起來,情況不對,趕忙上前将二人分開:“現在不是内鬥的時候,我們快些回留襄居吧,别被其他人看見了。”
直到蕭霖做了和事佬,高青和穆宥才放下對彼此的不屑,一起返回了留襄居。
幾人本都信誓旦旦地以為今晚的行動不會叫人察覺,卻在見到楚陌站在留襄居門前之時徹底幻滅。
“楚……楚老闆……”
“别再愣着了,縣衙,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