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光山色,春意闌珊,廣闊無垠的山間顯現出一道倩影。
缭繞雲霧被風撥散,女人一襲淡藍色曲裾靜立在湖邊,手中牽着一個不過膝蓋之處的幼童,面容惆怅,身形憔悴,唇角帶着一抹笑。
那抹笑不是發自内心的喜悅,而是疲憊不堪的愁容。
他上過戰場,曾見過許多将死的士兵,他們臉上也是如此一種模樣,一種名為認命的心緒。
他之所以能如此清晰明白地分辨女人面上情緒,是因為他曾在女子身上見過她真正快樂時的模樣,絕不是眼前這般。
這幅畫面表面風平浪靜,内地卻暗流湧動。
寂靜之地,遠處忽然閃出一個男人,手握長劍朝女子刺去,女子卻并未閃躲,任由利刃穿破胸膛,鮮血順着衣襟流下,滿地的綠草盡數被染紅,時間仿佛靜止。
随着噗呲一聲,男人拔劍,她吃痛悶哼,全無反抗,雙目空洞地看向一個方向,最後緩緩閉上雙眼,倒在血泊中,斷了氣。
那張臉落地,正式成熟後的朝顔。
“殿下!”婁卿旻吃驚大呼,伸手想去拉她,入手卻抓住一片空,登時心亂如麻。
下一刻,畫面一轉,轉到華紀皇城,橫屍遍野、血淋淋的場景浮現在眼前,他被吓了一瞬,驟然睜眼。
入目漆黑一片,隻有窗縫透進的幾絲月光,随口呼出的氣息在暗夜中化為霧氣。
心跳快得異于往常,額上冷汗頻頻滑落,後背一冷,婁卿旻逐漸清醒。
原來方才所見的一切都是夢。
可那夢中的人事物都是那樣清晰又鮮活,仿佛他身臨其境,親身經曆過一般。
他清楚記得夢中女子那張臉。
是朝顔。
隻是她身上所穿是他不熟悉的衣着打扮,滿面愁容的神态亦是他這半年來未曾見過的。
婁卿旻滿心疑慮,不知自己為何會做這樣奇怪的夢。
夢裡的朝顔被人刺殺,慘死在異國他鄉,還不被妥當安葬,被人草草丢在水中,實屬悲慘。
最令他震驚的便是,他引以為傲,終身效忠的華紀也被人滅了國。
還有那個人,那個男人。
那個他看不清面容的男人,是華紀被滅的最後推手。
他到底是誰?
婁卿旻仔細回想,腦海中隻有半個模糊不清的輪廓,很陌生。
那人的身份成了謎。
經此一夢,婁卿旻思慮更重,暗暗下定決心不論如何都要調查清楚。
不論是夢還是未蔔先知,他不敢有絲毫懈怠,為了華紀,他必須打起十二分警惕,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那人!
*
時光飛逝,天氣愈發暖和,拜别了寒涼的冬日,迎來了春意盎然。
婁卿旻将統糧錢與城主一齊派發完畢,便收到皇城的信,意料之中,信中所言是新一年的軍糧該上交了,見狀他便馬不停蹄地安排了車隊向燕國趕去。期間還為燕融修書一封,告知他事情的來龍去脈與解決辦法。
他直截了當地拿自己與朝顔的答謝禮與燕融做交換,換了上百車糧食。
料到君王不會輕易松口,他便自主主張向其承諾了一些附加條件,譬如來日燕國陷入水火,定會鼎力相救諸如此類的事。
一切似乎塵埃落定,日子也在慢慢流過。
群芳閣之事已經提上日程,婁卿旻與城主商議買下城中一座二層樓的酒肆為女子提供賺錢之道,位置就在城中西邊最中間。
那裡來來往往,富貴子弟衆多,生意必定不錯,如此也幫稷糧城承擔了些上交華紀的賦稅。
緊接着便是為女子們做做思想功課,早日開始自力更生。其中有些女子并未從心底完全接受自己未來的去向,婁卿旻也不急,一直等她們做好準備,哪知這一等便是半個月……
仲春之會即将來臨。
朝顔一邊準備将關奂贖來的銀錢,一邊為群芳閣女子們的事忙裡忙外,日日往外跑沒有半刻停歇。
這日,朝顔正在為群芳閣開業之事做準備,便聽見槐夏禀報婁卿旻造訪。
朝顔讓人進門,不多時便見男人撩着淡青色長袍的下擺邁入門檻,進來入座。
“後日便是與關母約好的仲春之會,殿下是否要提前贖回關奂?”他問。
朝顔不知何為仲春之會,但聽婁卿旻言外之意,好似不能讓關奂多在關家留到仲春之會後,她很是納悶,讓其講個明白,随即婁卿旻便在一側緩緩道了一句:“仲春之月,令會男女。于是時也,奔者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