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以為你人多我就怕你,要是你們敢對我動手,我馬上去官府告你們!仗着人多就欺負我這個窮苦百姓。”
聽到婦人說出這些話,朝顔眉頭微挑,心道她還不算無知。
不過她不想放過婦人,譏諷道:“眼下是夫人想欺負關奂在先,我們隻是站在這兒而已,哪裡就是欺負百姓了?”
“你……”婦人指着朝顔想罵,眼睛一轉,忌憚護衛的威嚴,最後半個字都不敢說。
“母親。”
一道男聲突然闖入,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衆人同時扭頭看去,便見婦人身後緩緩走出一年輕男子,長得一副輕浮模樣,像是常年流連花叢,及其風流。
他走進鬧劇中朝着朝顔的方向看了許久,經驗使他幾眼便認出朝顔是女扮男裝,而後直接邪魅一笑,一邊用審視的目光打量朝顔,一邊追問自家娘道:“不知這位是?”
“将你姐拐走的人!一個黃毛丫頭竟如此不懂得尊重長輩!”
她故意将‘丫頭’二字咬得緊緊的,心中很是不服氣。似乎在她眼中朝顔這樣年紀尚幼的人不能以高姿态與她說話。
“這位夫人。”朝顔沒理會她話語的不平,清亮地喚婦人一聲,嚴肅道:“我隻問一句。”
“你究竟要怎樣才能放她離開?”
要怎樣才能放她離開?
對方問得太直白,婦人聽後一愣,豆大的眼睛半眯在一起,胸間算計了一番。片刻後,她向朝顔的方向瞥去,唇角扯出一絲虛僞的悲傷,“離開?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我把她養這麼大她都沒為我做過半點貢獻,我為什麼要放她離開?”
婦人翻臉不認人,一句話便将關奂曾經做過的家事農活與上交給她的補貼全盤否認。似乎在她眼中,不将女兒榨幹到一滴價值都不剩便不罷休。
早料到她會如此,朝顔不多與她解釋,直截了當地說:“若是我要出重金贖下她呢?如此可行?”
似乎是未料到朝顔此話,婦人愣神在那,思考了好一會兒,便獅子大開口道:“那我要二百兩白銀!”
“可以。”
朝顔近乎未加思考便答應了。
四周圍觀者紛紛吸了一口涼氣,恨不得此事是他們所遇。
見狀關母卻扭過頭暗自呸了一小下,故作良母之姿,一把挽上關奂的手臂,道:“你瞎答應什麼!我這可不是賣女兒,你想想她要是嫁到富貴人家給他們當仆人,可不僅僅給我賺到二百兩!”
關母明顯還想讨價還價,見朝顔方才答應得爽快,便準備多向人要一些。
但周圍人都心知肚明,二百兩是多麼大的數字,饒是他們一家四口到貴人家做牛做馬一輩子也不一定能賺到一百兩,莫要說二倍。
關奂見不得自家母親這樣虛假僞裝的臉色,随即便想阻止,關母狠狠瞪她一眼,她一下子如洩了氣的球,一言不發。
這一幕被二人身後的男子盡收眼底。
他微微蹙眉,對眼前來看熱鬧的衆人很不滿意。心中更是看不上自家這兩個女子,看着周圍鄰裡投來的目光,眼底驕傲的神氣都消散了,隻覺得丢盡臉面。
二人微微側身,遠處少女姣好的面容與充滿貴氣的身形就這樣硬生生暴露出來。
離得雖遠,還是能從這朦胧的輪廓裡看出她是個美人。
黛眉粉面,唇紅齒白,烏黑的發絲上沾着抹暖陽灑下的金光,随着她的動作微微顫動,風一拂,熠熠生輝。
少年被吸引了目光,他向前走了幾步,仔仔細細定睛一看,頓時雙眸瞪大,駐在半路,一雙貪婪的眼睛裡充斥着驚豔。
少年赤裸裸的打量也引起朝顔的不适,便明晃晃與他對上。
誰知少年的反應更加激烈,近乎要将眼睛粘在朝顔身上。
朝顔有些不悅,憶起關奂先前所說的事,猜出少年時家中最寶貴的“弟弟”。神情冷漠至極,立刻收回目光,視線轉到婦人身上,話語中有幾分威脅的意味:“夫人莫要得了便宜還不知進退,人心不足蛇吞象,小心竹籃打水最後什麼都得不到。”
話音落下。
原本在二人身後的少年悠悠走到關母身前,話語中帶着幾分訓誡的味道,背對朝顔,面對關母,使勁兒跟她使眼色道:“娘,你真是老糊塗了,怎麼能這麼跟貴人說話,太過粗魯。”
誰知關母正在氣頭上,一下就被惹怒了,怒目圓睜,推搡了少年一下,“你幹什麼!”
“你罵娘老糊塗?你知不知道我這麼多年所作所為都是為了誰啊?”
“還不都是為了你?你今日怎麼了?腦子讀書讀糊塗了,還替你姐說話?”關母後退一步将關奂松開,轉而扭到少年這邊,惱怒地拍了一下他的臂膀,眼中盡是不滿。
她十分疑惑,也很納悶。
明明往日裡自家這兒子罵他姐比她罵的還難聽,今日似乎是轉了性子,居然替他姐說話。
不過她又想到自家兒子是個好面子的人,就喜歡在外人面前逞強,裝作很厲害的模樣,便也沒繼續拆穿他。
她好歹是比眼前人們多吃了幾十年的鹽,眼睛瞟過來看過去,一下便看出自家兒子對那少女的愛慕之情了。她撇撇嘴,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盯着他看了幾眼,轉身便甩手走向朝顔這邊。
她改了話:“我可以把她賣給你,就方才那個價,你先付我一半定金,剩下的等過了仲春之會你湊夠了再送來,但我可醜話在前,少一個子兒都不行。等你什麼時候把銀子準備好我再讓她跟你走,她最近幾日就隻能在我這裡,免得你們帶她跑了,那我辛苦養她這麼多年可虧大了!”
朝顔雖不知何為仲春之會,但怕人反悔便直接接話道:“可以,但我也有條件。”
“為避免夫人反悔,夫人要将她的照身帖先交出來,不然我也不放心,萬一你轉手再把她賣給旁人,我也得不償失。另外她這幾日可以住在你那,但我不希望到時看到她身上多一道傷痕,就這兩個條件,若你不應,我便不買了,我保證,全稷糧城也找不出第二個出得起這個價的人。”
“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我要的人,也絕不會有第二個人敢出價。”朝顔話語十分霸道,也将關母别的念頭徹底打消了。
“你、你……”關母明顯已經氣急敗壞,她在心底暗暗發誓回去好好打關奂一頓的想法破滅,怒火快要燒到心上。
殊不知朝顔隻是以彼之道。
最終還是關奂的弟弟站了出來,打破僵局。說馬上回家中将關奂的照身帖取來,這場鬧劇才告一段落。
經此事後,朝顔也看出關奂的弟弟倒也不是完全不是人,至少他此次真的将關奂的照身帖送到驿站。
拿到照身帖,朝顔對關奂的弟弟表示感謝。而後得到一句十分客套的話:“不必客氣,我也是想姐姐可以有個好前程。她前半輩子在我們家受太多苦了,希望日後女公子能待她好一些,我在此謝謝女公子了。”
雖不知他所言有幾分真假,但他的态度還算得上有禮。
關奂眼下不在此處,若是她親眼看見自家弟弟僞裝得這一副小綿羊的模樣,定會難以言表,令人作嘔得快要吐出來。
門口接下照身帖這一幕被驿站二樓上觀望的男人盡收眼底,面色微沉。
朝顔擡眸見到男子的身影,便上樓與他講述了今日發生的所有事,她特意隐去對關奂弟弟的一部分,也是怕婁卿旻又會說她不在乎自己的名聲。
哪知婁卿旻在她話音落下後,微咳一聲,主動道破:“殿下日後莫要再與那樣虛僞的人打交道。”
想要隐瞞的事被戳穿,朝顔窘迫不已,早知道所有人的一舉一動都在婁卿旻掌控中,自己偏偏還要故意撒謊,眼下真真是有些此地無銀。
後又聽男人解釋:“臣遠遠便看出他身上透着邪氣,他不是什麼良善之人,殿下要對此人留個心眼。”
“好。”
夜色将近,這邊的暮商與槐夏二人也終于有了消息。
訓練有素的暮商透過婁卿旻留下的信号順利找到驿站,将槐夏帶到朝顔面前。
經過槐夏一番講述,朝顔這才知曉二人路上迷路所以耽誤了時間,晚來了一日,見二人衣衫有幾分泥濘,便連忙讓槐夏去醫者那檢查一番,聽見她完好無損後,才放下責怪暮商的想法。
奔波了幾日,朝顔便也沒讓槐夏服侍自己,吩咐她好好休息,自己便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