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之後,辰時用過早膳,朝顔便帶着燕融的大堆封賞代替他去探訪婁卿旻。聽羽堇說昨夜裡他便已恢複成生龍活虎的模樣,也能自行下榻,來去自如了。
朝顔打心裡替他高興,趕到客舍後,她跳下馬車便一溜煙地往二樓去。
行至門前,便見男子獨身坐在案前,他穿着一襲厚實的灰白錦袍,脖頸處披着雪白的雲肩,身上散發着一縷病弱公子的氣質,還有些些破碎感。
不知怎地,朝顔總覺的受傷後的婁卿旻比平日裡那個拒人千裡之外的他讓人想憐惜,想親近。眼前人此刻就像是她年幼時養過的孱弱小貓,忍不住想摸一摸。
但她也隻限于想,畢竟婁卿旻與小貓是不一樣的,他與刺猬類似,有尖銳的刺,會紮人。
仔細看去,他确實比那日要好很多。
那雙好看的眉眼垂着,極其認真地盯在畫布上,提筆落筆的動作也優雅至極,不驕不躁,貌似在臨摹什麼。
見人如此沉浸,她不忍出聲打攪,屏息凝神放慢腳步,慢慢移進門。
時間悠悠而過,驕陽不知不覺升到高空,金色微光如細絲般穿過雲層灑在屋檐上,其中幾縷又透過窗縫傳入室内。
婁卿旻自卯時起到現在已經坐了許久,背部也被陽光曬得暖融融,額上冒出薄薄的汗。若不是手上的溫度冰涼,他幾乎快要以為此時是夏季。黑墨已經沾完,就在他微微擡頭摸到磨盤準備研新墨時,忽然察覺前方不遠處站了個人。
擡眼望去,少女沐浴在金光燦燦的暖陽下,渾身散發着神佛的光輝,溫柔缱绻,姿态柔和。
二人視線對上後,她朝他盈盈一笑。
不說話時,那張豔麗的臉龐,狀似桃花的水眸,靜靜注視着旁人,頗有一番魅惑滋味。
隻一眼,一眼便可讓人完全陷進去。
在婁卿旻的短暫愣神間,朝顔已笑着開口:“我見大人渾身朝氣蓬勃,想必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話畢,男人慢條斯理地放下筆墨,起身朝她一拜,二人間又變得十分客氣:“謝殿下關心,臣幾乎痊愈。”
朝顔眉頭微挑了下,心道如此甚好。
他能早些好,二人便也可以加快速度行事。
養傷這段期間,婁卿旻從暗衛口中也得知了朝顔所做之事。
燕融對王酉銘與王凝的賞罰結果,也在他的猜測中。
畢竟王酉銘先前也是有些實力的,他為燕國所做之事也不比姜貫少,這次罪行不至于賜死。貶為庶人沒收所有财權珠寶,于那樣受人供養的人來說,也算是最大的懲罰。
他思慮過後,想到朝顔,忽然道:“王酉銘之事已了結,燕國短時間内應不會再出風波,殿下是否準備動身回華紀?”
朝顔垂首,揚起的嘴角也落了下來,而後她自顧自地走到窗邊打開窗棂向外看去,前幾日下過那場鵝毛大雪後便恢複成朗朗白雲,眼下燕國城池人來人往一片繁榮。
說起來入燕已經小半年了,經曆過許多煩心之事,眼下解決了燕國最大的隐患王酉銘,一切恢複甯靜,确實該動身回去了。
不過她一想到舅父二人,内心還有幾分不舍。許久後才回了他一句不着邊際的話:“少傅大人還真是時刻謹記自己的職責。”
“殿下……”
朝顔不想聽他催促,打斷話道:“我明白的,我會盡快定下啟程之日。”
話被打斷,婁卿旻的面上浮現出一片無奈。
其實他想說的是,若她不願回去,她可以再逗留些時日,多多享受一下宮外的恬靜自由,畢竟回去之後便再無機會。哪知朝顔打斷他的話,見人面上厭煩,他也沒再繼續擾她。
每每談到華紀與和親事宜,二人間又無話可說,婁卿旻正思考如何打破僵局時,少女冷不丁傳出一句話:
“想來大人也該回去了,兄長已經出事,華紀眼下确實需要人來把持軍務。若你無法再替我隐瞞,那我便不叫你為難,不若待三日後我們便一同動身吧。”
說是一同回華紀,朝顔暗地卻有自己的小算盤。她想着等到了安全之地擺脫燕融監視後,便随婁卿旻去見兄長。
縱使不能帶他回家,遠遠地看上一眼也是好的。
朝顔怕婁卿旻拒絕,直接轉移了話茬,“大人悶在屋裡許久,可想出去走走?”
其實婁卿旻不太喜歡逛街,但今日不知為何,朝顔滿含期待的目光讓他不忍拒絕,便破天荒點頭應下了。
二人随意裝扮了幾番,将紮眼的面容掩住後一起出了門。
新年将将過去,整座城池顯然還彌漫着慶賀年關的歡愉之氣。朝顔一路走走停停又來回觀望,對周圍一切都很感興趣,婁卿旻便跟在她身後不遠處,陪着她。
朝顔走了一路,發現許多新奇的東西。其中一個她最為好奇,幾乎每家每戶門口都擺着類似之物,她心血來潮,轉頭看向男人問了嘴:“這些是何物?”
男人順着她目光所及之處望去,見每家每戶門口擺着的桃符,上面刻着兩個神态不一的人像。
片刻後他便為朝顔解惑:“神荼、郁壘。”
而後又慢慢道出口:“這是兩位門神,放在門前可以壓邪驅鬼,庇佑大家的安康。年年如此,華紀亦是。”
“原來如此。”
就在這時,遠處一大群孩童蜂擁而至,婁卿旻的目光還在桃符上,便沒注意到他們正朝這邊奔來,來不及閃躲,直接被他們撞了個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