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傳言他在宮中閉門不出麼,怎突然來找他了?
雖疑惑,周鑒還是讓人将其快快請進來,自己則是收起了八卦鎖,快步去正廳候着。
正廳不大,但十分寬敞,最中間放着一鼎香爐,周圍零零散散擺着幾個陶罐。鋪了整整一屋子的竹制筵席,往裡走還能看見裡側擺着一座不高不低的玄色木漆方案,周鑒剛坐下,還未擡頭餘光便瞥見一姿态挺拔的身影進了正廳。
來人舉手投足間十分優雅貴氣,如此姿态讓人見了心中便不自然地燃起一絲欣賞,周鑒轉身喚一了聲門外侍女,“來人,燒一壺前段時日從華紀購來的好茶給這位大人嘗一嘗,也讓他嘗嘗看,是否有故土的味道。”
婁卿旻已經走到面前,周鑒說完便邀他坐在方案對面,“少傅大人,請坐。”
言罷,婁卿旻坐下,微微笑着道了句多謝。
侍女過了一會兒便端上一壺茶,輕輕拿起茶杯倒上茶水後放置在二人面前便退了下去。
周鑒看着茶水又道一聲請,婁卿旻便十分客氣地端起來品了一口,濃郁茶香留于舌尖,再仔細回味,這味道與他從華紀帶來的茶水别無二緻,回想起自己手下調侃自己與左師大人有共同之處的話語,心中竟也覺得二人還有些相像。
他一直沉默着,靜觀其變。
對面的周鑒見他一心一意品嘗茶水卻不說話,便主動張口問道:“婁少傅,宮裡傳言你整日閉門休養生息,今日怎麼有空來我府上探望了?”
“讓大人見笑了,在下住進内城後許是水土不服了,身上起疹子難受了幾日,怕傳給旁的人便自己躲在宮内,誰知竟讓大人與燕國上下都知曉了此事,屬實是鬧了笑話。”
聞言,周鑒點頭笑笑:“原是這樣。”
而後他盯着婁卿旻左看右看,憶起方才所見男子的步伐姿态,忽然得出一句,“看婁少傅走路英姿飒爽,衣衫帶風,想來今日是好得差不多了?”
“謝大人挂念,已經好了。”
婁卿旻說完放下茶水,忽然起身彎腰對着周鑒一拜,劍眉輕蹙,擺出一副十分不解的模樣,望向對面坐着的人,“實不相瞞,在下始終有一事不明,故而今日來此特意向左師大人讨教。”
周鑒被他這副做低的模樣整弄得有幾分慌亂,連忙跟着起身,示意婁卿旻坐下。
“少傅大人不必多禮,直說便好。”周鑒見人如此有誠意,語氣都變得十分和氣。
“不知大人對前段時日姜家沒落,國君封鎖泉城城主府一事有何高見?”
婁卿旻單刀直入,打開天窗說亮話,周鑒反倒是開始賣起了關子,“物極必反,月盈則虧,不論何人何事都會經曆這樣一個過程,想必這個道理婁少傅比本官更明白。所以,人不一定一直處在最低處,亦不會一直在高處跳腳。”
依周鑒所想,姜家也是因為軍功大而被國君忌憚才會落到今日的田地,但不代表他一輩子都翻不了身,眼下于他們姜家來說未必就是差的。反觀而其他人,也一樣,不到最後也不知誰勝誰負,亦不知誰能将戲唱到最後。
隻一瞬婁卿旻便懂了周鑒所言,也知道他為何持中立的态度。
婁卿旻不想這一趟白來,想起今日外城所遇之事,坦然開口:“說起來燕國百姓能過上如今繁榮昌盛,蒸蒸日上的日子,多虧了燕國衆位朝臣在前面為之遮風擋雨,那些百姓們應該感謝大人們的付出才對。”
話畢,周鑒搖了搖頭。
“少傅大人此言差矣,衆位朝臣隻動了腦子、嘴皮子,若非平民百姓們在後面自力更生,自給自足,還為我們種糧織布,燕國也不會到如此興盛的時段。”
“說起來他們才是最大的功臣,我們也應該感謝他們!他們比我們更值得誇贊!”
他一番言語十分誠摯,仿佛在他心中百姓才是支撐天下發展的最重要的人物。
從周鑒身上聽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後,婁卿旻心中煩悶一掃而空,故而笑着迎合:“大人所言别具一格,對待事情的見解也與尋常人不同,在下今日從大人這裡學到了書中沒有的東西,也算是沒白來。”
周鑒被誇得心花怒放,二人随之相視一笑,嚴肅的氛圍也逐漸轉為松快。
“不過,大人,在下想假設一番,隻是假設,您别多心。”婁卿旻又轉了話題。
見周鑒點了點頭,一副悉聽尊便的模樣,婁卿旻才接話:“假設有人想毀掉當前盛世,謀害百姓,攪亂這安穩的日子,大人會袖手旁觀麼?”
“袖手旁觀?”
男人幾乎瞬間黑了臉,“我周鑒生平最不喜歡有人拿百姓的安危做把戲,若真有人無事生非,自作聰明,本官自會讓他知曉什麼叫弄巧成拙!”
小貪小賄無傷大雅,謀财害命危及百姓,擾亂家國安危可是大事,不得不防。
周鑒變成如今模樣也是因為自幼時起便跟着父親走南闖北,見識了許多卑劣小人使下作手段害人的事,起初他一直為民主持公道,受了不少苦。
直到與父親入了燕國,眼睜睜看着戰争結束後,他慢慢成長為一代朝臣,才慢慢懂得藏拙,也開始享受如今的太平盛世,他不希望衆位将士好不容易用命換來的安甯被任何一個人打破。
周鑒猛然意識到什麼,追問婁卿旻:“你是否看到了什麼?或是知道了何事?”
若非如此也不會假設出那樣的話。
婁卿旻黝黑的深瞳帶着一絲别樣的情緒,這次他沒有挑明,“大人明日便知曉一切了。”
“還要多謝大人今日的茶水,在下許久未嘗到如此沁人心脾的香茶。”
“不必言謝,要謝還是謝種出此等好茶葉之人罷!”
聰明人之間的交談總是耐人尋味,二人不必事事說清楚都能猜到對方話中的别有深意。
已經探到周鑒的态度,婁卿旻便也不打算再次久留了,而後起身擡臂對人一拜,“在下便不叨擾大人了,告辭。”
說完他便轉身向外走去,周鑒跟在身後送他出了院門,目送他與侍衛離去。
他能猜出婁卿旻話中的意思,而後回到自己書房寫了篇狀告的谏言,待明日朝堂之上呈給燕融。
與此同時,右師府邸也是熱鬧非凡,雞飛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