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阿影，希望你還在某個角落平安健康地活着吧。

——

顧雲醒來時，在榻上翻了個身，正巧看見了角落裡的紅梅。

還是她摘的那幾束，但完全變了幅樣子。它們被插在了一個新的花瓶裡，花瓶凸顯着四方勁骨，祥雲紋赭色底，既顯風骨又寓意吉祥，很襯紅梅，也很襯紅梅對她的意義。

花瓶裡的紅梅也被精心擺弄過，錯落有緻，意趣橫生。

顧雲連忙從榻上起身，圍着那瓶紅梅看了幾圈，居然哪個角度都好看，真是奇了！

“你們快來看看，這紅梅怎的變樣啦？”

春霞在裡間打掃，聞言掀簾上前，“娘子您才發現呀，一大早的周大人便在拾掇這紅梅，這花瓶還是他專門差人送來的呢。”

竟是他？權貴們都是這樣能文能武的嗎，顧雲有些羨慕。

顧雲望向窗外，伸了個懶腰。

正旦日，新年第一天，今日的天氣很好，暖陽照射下，恍惚有了春天的感覺。

也該出去走走了，躺得她骨頭都僵了。

顧雲去準備梳妝更衣。

前些日子鸾娘已經将做好的新衣裳送來了，顧雲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看的衣裳，遠看時花紋像是長在面料上一樣，她怯生生地伸出手，摸着又是平整的，絲滑得像雲朵一般，一看就是又好看又保暖的好東西。

顧雲突然有些惶恐，她配得上這些衣服嗎？

是以她像忘了般，那幾件衣服至今仍靜靜地躺在衣櫃裡。

“娘子，您别老穿那幾件成衣呀，鋪子裡随便買的哪能比得上府裡自己做的呢。快來看看鸾姐姐前些日子送來的衣裳，新年穿新衣，再适合不過了！”

顧雲站在衣櫃面前有些犯難，門外卻突然傳來一道她不願聽到的聲音。

“這是要出府嗎？一起。”

周其钺自來熟地進了顧雲的屋子，抱臂斜倚着門框，“挑衣服呢？”

“這件吧。”顧雲有些洩氣，随便指了一件舊衣，周其钺在，春霞不好違逆顧雲，正準備取出來，周其钺又發話了。

“前陣子遣人送來幾匹蜀錦，衣裳估摸着做好了吧，還沒見你穿過呢。”

怎麼他也提這個。

“那衣服太貴重了，我穿不合适。”

“哪有什麼合适不合适，我周其钺的女人，穿個破蜀錦怎麼了？”

說罷，周其钺走到衣櫃前，親自為她挑選。

顧雲一時語塞，這就是富人的世界嗎？一匹蜀錦耗費人工數月，換得的銀兩夠買普通人家一年的吃食了。

她不願意接受這些貴重的東西，因為她總覺得這是對曾經的自己的叛變。那些刻在她血液裡十幾年的東西，那些穿慣了的粗布麻衣，做慣了的活計，她都不願意抛棄。

可現在，驟然進入一個全新的環境，她能清楚地感覺到，鄉野賦予她的靈性，鄉村塑造她的品德，在慢慢地被磨掉。

最明顯的，便是她現在已經習慣了春霞和劉嬷嬷的服侍...到最後她會變成什麼樣子呢？一個喪失掉自己的品性，隻能依附于周其钺生存的，無名無分的外室？

顧雲不寒而栗，縱然有些東西在外人看來是可笑的，她也想堅持，“多謝周大人的擡舉，可我實在不習慣，我不想穿這些...”

周其钺無視了顧雲略帶祈求的眼神，“嗯？你可别不識好歹，這可是旁人求也求不來的東西。”

“可是...”

周其钺看她，二人無聲僵持，最後還是顧雲妥協了，“多謝周大人為我選衣。”

顧雲說不出别的理由，一句“她不想”似乎太過單薄，畢竟她的意願是最無關緊要的東西，于是她隻能接受。

她在心裡深深歎了口氣，站在原地如提線木偶般讓春霞服侍穿衣。

周其钺站在一旁欣賞，她适合亮色，這件黃紫色的襖子襯得她嬌豔極了，真是人靠衣裝馬靠鞍啊。

春霞也被她驚豔了，“娘子真好看，這身衣服很适合您呢！奴婢來為您梳妝一番，等會您一定是街上最美的女人。”

顧雲被春霞按在梳妝台前坐下，看着鏡子裡自己的臉，略施粉黛之後，确實算得上美麗，遠山眉，含笑眼，瓊鼻朱唇。

可她記得曾經她的眼睛亮亮的，不知何時變成了這幅灰蒙蒙的模樣，仿佛水面上結了一層厚厚的冰，于是越看這張美麗的臉，越覺得像個空洞的皮囊。

周其钺過來，挑起她的臉，贊許地說：“不錯，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