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太從石家村出來，一路都在想楊春秀跟自己提的那人到底合不合适，到家就站在院子裡琢磨，這家裡房子怎麼住。

三間石瓦房，其中一間是堂屋，堂屋後面隔出來一段做的倉房，兩邊各一間是卧房，兩間隔成了小小的四間，房間小隻能擺一張床一個小櫃子，夏初要是招人上門就小兩口住一邊，她和夏至住另外一邊。

又看了看家裡的家具，楊春秀說的那人手上應該沒錢，要置辦家具棉被什麼的都需要自己這裡出錢，想到這裡，她又有點後悔這麼早送夏至去讀書了，晚一點就多點錢給夏初操辦婚事。

夏初回家跟他奶一打照面，兩人就不約而同地開口了。

“奶，我有事要跟你說。”

“大孫，奶有事要跟你說。”

夏初看他奶那架勢，好像也不是一兩句的話，自己這也不是站着一兩句就能說完的事，便把背簍放院子裡，将今天挖的葛根擺地上：“奶，我先把葛根洗了，待會坐一起磨葛根粉我們再說事。”

一刻鐘後，祖孫倆一人将洗好的葛根切片，一人用石錘将切好的片敲融。

敲融的葛根用紗布包着過濾兩遍，沉澱下來像澱粉一樣的東西就是葛根粉了，家裡糧食不夠葛根粉也能充饑，比較嫩的葛根直接煮熟也能吃，今天這種老的就不行。

夏初一邊敲打葛根一邊問李老太：“奶，你今天送至兒去讀書怎麼樣？”

李老太笑道：“還挺争氣的，石秀才拿了本千字文讓他讀，他磕巴都沒有。”

夏初聽了道：“千字文他五歲就會背了，看着讀更不會磕巴。”說完又問，“對了奶，剛進門時你說要跟我說什麼事？”

李老太道：“我今天在石家村碰到你小姨了，你還記得她不？”

“我記得，”夏初道：“我娘走的時候她來過，她好像就是嫁到石家村。”

“對，她嫁的就是那個石獵戶大哥家裡。”怕說其他人夏初不知道，李老太就提了夏初知道的人。

夏初心說還挺巧：“離這麼近，我去趕集一次都沒有碰到過她。”

李老太道：“你去趕集也就這一年多去的勤點，碰不到也正常。”

夏初問：“你要跟我說的就是碰到她了？”

李老太搖頭，放低了聲音道：“她聽說你想招婿，就跟我提了個人，說是她婆家的兄弟，經常跟石獵戶孫子在一起進進出出的，說不知道我們見過沒有，那人今年二十了，沒有父母，也沒有房，但人很老實也勤快。”

夏初心裡咯噔一下，這說的難道是楚楓？

“她沒有說名字嗎？”

李老太道：“說是叫石紹武。”

夏初想翻白眼，石紹武，應該就是昨天跟在楚楓他們旁邊那個，他們叫老五那人，“奶你答應了嗎？”

李老太道：“沒，我這不是還要回來問問你嗎？你小姨也要去問問人家那邊願不願意入贅。”

夏初試探着問：“奶，你覺得那個獵戶人怎麼樣？”

李老太問：“誰呀？石千山？那孩子隻是他侄子，他二叔怎麼樣不影響你們過日子。”

“我是說那天給你嘗羊肉那獵戶。”夏初道。

“你說那光頭呀？”說到這裡她想到好笑的事，眉飛色舞地道：“我跟你說，那天他端着碗站遠遠地叫段蘭英，悅哥兒阿爺說他是化緣的，我們幾個老婆子都站起來，給人家合掌作揖念阿彌陀佛，笑死我了，哈哈哈哈……”那天當着人面她都不好意思笑，現在越想越好笑，笑得直抹眼淚。

夏初就很無語，給他奶拍着背，怕老太太笑背過氣去。

好半晌李老太才收住笑聲，接着剛才的對話問：“你問他幹啥？”

夏初幽幽道：“他說他想嫁給我。”

李老太……

夏家院子裡婆孫倆聊親事的時候，石家一個茅草搭的柴房裡叔嫂倆也在說親事。

楊春秀嫁的是老五的三哥，他家弟兄多，條件還算不錯，前面幾個都成了親，隻有老五年紀小，正準備相看他爹就癱了，卧床四五年操不起心，就給他耽誤了。

現在分了家，他啥也沒分到，過着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日子，也就沒有人願意給他說親。

楊春秀是看着他回家才跟着到柴房來的，這柴房本來是個四面沒牆的草棚子，為了安置老五，也為了外人看着像樣點，他幾個哥就給他用木闆鑲了四面牆出來，裡面什麼家具都沒有，幾件破衣服直接就扔在柴堆上，睡的地方是一個門闆，還是他爹走的時候停過屍的，上面鋪着一床破了洞的被子，屋裡倒是有個爐子，平時他自己燒燒水，煮點東西。

春秀進門時，老五正坐在他的門闆床上把破被子掉出來的棉絮往裡面塞，擡起頭見是春秀進來，他也沒招呼。

“老五，我有件事要跟你說。”春秀也沒有在意他的态度，直接坐到了一旁的柴垛子上。

“什麼事？”老五繼續塞棉花。

春秀道：“我想跟你說說你的親事。”

老五語氣諷刺道：“我都這樣了，還有親事說呢？”

春秀好脾氣道：“我知道分家的事，我們對不起你，你心裡有氣我也沒話說，但你年紀不小了，别因為這點氣耽誤你自己。”

老五一聽這話就很氣，手上塞棉花的動作都大了點，憤怒道：“我要是能分到房子和地也耽誤不到今天。”

“唉”春秀歎了口氣，也沒怪他語氣不好，“我跟你三哥說好了，你要是成親就把我們手上分到你的那份還給你，”說着又加了一句，“算成錢悄悄給你。”

老五這才擡起頭看她，有些不相信：“你們會那麼好心？”

春秀這才解釋道：“去年分家，其他幾房都要這樣分，我跟你三哥哪裡拗得過？我們要是不拿着就被其他幾房分走了，你成親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不過四家人分到我們三房這裡也沒多少，你要修房娶親肯定是不夠的。”

老五聽完喪氣道：“那還提個屁的親事。”塞棉花的手上一用力，被子破洞扯得更大了。

“你急什麼，你聽三嫂把話說完，别摳你那破被子了，改天拿我屋裡給你補補，”春秀看他摳被子恨不得上去掐他兩爪，心說這人怎麼這麼手欠，“娶親是不夠，但入贅的話，還是可以給你添點東西帶過去的，你跟着石頭他們也掙的再攢點，總比甩着空手出門好看。”

“入贅？”老五停下塞棉花的動作，問“誰家？”

“我娘家姐姐的兒子，是個哥兒，”春秀說到這裡才想起問：“你喜歡哥兒不？”

有些男子是不喜歡哥兒的，也有嫌棄哥兒的。

老五道：“我無所謂，都行。”

“那就好，”春秀道：“你入贅過去雖然比我矮了一輩，但隔着兩個姓也就不講究那些了，咱們就各叫各的。”

現在人沒出過多遠的門，認識的人也都是附近幾個村的，嫁娶也就在這幾個村之間，來來回回的聯姻輩分早就亂了，所以，說起親事來便不講究太多，都是各按各的稱呼。

老五急切問：“三嫂，你還沒說誰呢，來過你家嗎？我見過嗎？”一聽還真心是給他說親，他便也嘴甜叫起三嫂了。

春秀道：“沒來過，你可能沒見過，就是十灣村夏家的哥兒。”

老五皺眉問：“誰？哪個夏家？”

“夏家，就是以前做郎中的那家人。”想到十灣村姓夏的多，春秀又說得詳細了些。

老五瞪着死魚眼：“是不是叫夏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