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良軒家裡的管教不像他姑父那樣的嚴苛,但“玩遊戲這一項”也是被嚴令禁止的。
每次打完籃球回家,他無聊的時候,也會和丁羽聊上一會兒。
他問她怎麼想到的背着父母改專業。
丁羽說,她本來就沒老老實實聽她爸的打算。
後來,丁羽去上大學了,徐良軒聽他爸說,丁羽的媽媽偶爾會給丁羽打去一些生活費,而她爸幾乎沒和丁羽聯系過。
丁羽在學校附近做了兼職,不僅能養活她自己,她甚至一個人過得很滋潤,還賭氣似的隻給她母親買了禮物,收貨地址填的她爸公司。
徐良軒難以想象姑父那樣的老古闆一頭霧水拆開快遞包裹時窘迫的表情。
在徐良軒的畢業季,他給自己設計了一趟畢業旅行。
丁羽大學四年都沒有回過老家,在徐良軒姑父幾乎要掰到台面的暗示下,徐良軒把他的旅遊城市定在丁羽所在的城市。
丁羽大概很樂意接納一個步入了她“後塵”的“反抗者”,她那時已經在廣告設計的圈子裡小有名氣了,丁羽包圓了他的食宿,抽空帶他把這個以魔幻為特點的城市玩了個遍。
讓徐良軒記憶猶新的事有兩件,一個是丁羽惡作劇式地給他點的爆辣爆麻的紅油火鍋,辣的他兩天不敢上廁所。
再者,是丁羽搭着她女朋友的腰,兩個人在街角的台階上熱烈擁吻的畫面。
徐良軒傻了。
這兩件事發生在他來到這個城市的第一天,之間相隔了不過兩個小時。
丁羽是個好姐姐,在她和女朋友激情接吻的空隙,沒有忘了給徐良軒打一個“快走”的手勢。
這是文明一挂的解讀,或許她說的是“去你媽的快滾”也可能,畢竟他們誰也沒想到那天重慶會突然下雨,不然徐良軒也不樂意像個小孩子一樣折回來找表姐借傘,自然也不會撞破這在他看來極其私密的一幕。
徐良軒是個直男,在此之前,他以為他這輩子無緣“同性戀”群體,誰知道他表姐就是。
幾天後,丁羽還問徐良軒對此畫面有何感想,徐良軒看着坐在他對面,翹着二郎腿的表姐苦笑:我隻好奇那麼辣的嘴你是怎麼親下去的。
回應徐良軒的是丁羽哈哈哈的爽朗大笑。
丁羽露出一口白牙,和她嘴唇一起顫動的還有她臉上那個再熟悉不過的巴掌印。
她很大膽。
她太大膽了。
在徐良軒來到重慶的第三天,姑父好不容易擱下一貫自恃的面子,跑來重慶看望丁羽,并希望僵持的父女關系以此破冰時,丁羽毫無征兆地把自己和她女友的親密照舉到了他的面前。
徐良軒當時吓得心髒都要炸掉了,他眼看着姑父臉上的表情一絲絲龜裂,最後暴怒着打掉了丁羽的手機。
徐良軒死也想不到他的畢業旅行能刺激到這個地步。
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在丁羽臉上落上第一個巴掌時,徐良軒本能地圈住姑父的胳膊,叫丁羽趕緊先走。
得益于徐良軒長期健身的習慣,徐良軒對他姑父的鉗制還算輕松。
荒誕……
太荒誕了。
他沒仔細聽姑父和姑姑具體在淩亂的包間餐桌上哭訴了什麼,他的淩亂不比他姑父或者姑姑中的任何一個少。
他本來都做好了幫丁羽隐瞞她的性取向的準備——事實證明他自作多情了,也低估了丁羽。
姑姑姑父當晚就坐上了回家的高鐵。
鬧劇過後,徐良軒的母親給他打來了電話,向他詢問具體的細節。
徐良軒一一做出了回複,聽着電話那頭惋惜意味十足的長籲短歎,徐良軒也有些心累,她的八卦證明她也不像一貫表現出來的那般溫文爾雅。
但是也無可厚非,在探讨八卦這件事上,沒人能真正做到矜持。
荒誕的鬧劇落下帷幕,徐良軒的畢業旅行卻還沒結束。
他遵循着自己所偏愛的旅遊方式,一個人去景點邊上逛逛,探探評價很高的飯店,偶爾被街上舉着橫幅、穿着暴露、行為奇怪的風土人情震撼一次又一次。
相比之下,丁羽甚至說得上是保守。
“保守”這個詞語一蹦出來,徐良軒都被自己逗笑了——如果這樣的話,那他和丁羽剩下的那一大家子簡直說得上是清朝老僵屍。
他的畢業旅行很快結束了。
很久很久之後,徐良軒才遲鈍地品出丁羽在面對姑父時總是一臉諷刺的原由:
在被兩個女人的親密照怼臉之後,大多時候,姑父都閉口不談她的女兒。
但當家族裡的各路親戚齊聚一堂時,他還是願意把丁羽搬出來,誇一誇丁羽:會賺錢,獨立,有主見,他還是很樂意拿丁羽的成就滿足他的虛榮心的。
可一旦有人問起丁羽的婚戀狀況,他就像受了什麼奇恥大辱一樣,閉口不言了。
偶爾的偶爾,姑父也會跑來徐良軒這裡敲敲打打地想撬出關于丁羽的話——家裡和丁羽的聯系還算緊密的人,隻剩下徐良軒了。
一晃時間已經過去四年了,丁羽那邊終于傳出了今年要回家的消息。
丁羽大大咧咧的,她喜歡熱鬧,徐良軒想盡可能地給她的接風宴上多添幾分熱鬧,他在一家五星級酒店定了包間,同時邀請了林瑜——符合同時認識他和丁羽的人選,徐良軒隻能想到她了。
幾天前的一個晚上,他和林瑜簡單地聊了聊。
丁羽的女朋友叫朱瓊枝,大丁羽一歲。
在徐良軒的印象裡,她倆除了在人來人往的大馬路,其餘時間、場合,徐良軒都很難保證她倆不會貼在一起。
征求了丁羽的意見,他提前告知了林瑜關于丁羽的性取向。
林瑜對此毫無意見。
她接受得太快太坦然了,徐良軒為此感到奇怪。
沒有奇怪,沒有好奇,這個話題對林瑜來說銜接得過于稀疏平常了。
如果林瑜喜歡男人的話……
直到今天遇到羅倍蘭,徐良軒心裡又多了一個大膽的預設,就那一下子,徐良軒仿佛一下子打通了任督二脈。
他細細咂摸了一下林、羅兩人相處的樣子,她們之間的某種特質漸漸和他記憶裡的丁羽重合。
她可能……對男人不感興趣。
要不問問?
但他想,人家的私事,他還是别插嘴太多的比較好。
高跟鞋撞擊地闆的聲音漸漸變得清脆,同行的女人終于補好了妝,走過來了。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