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逼問柳逢春,卻隻能在原地逼問自己。
電光石火間,他想到柳逢春帶走的那張詭異的旗子,那張被稱為魂帆的旗子。
*
沈青看着關長歲的背影,識趣地未發一言,他未必能猜得到關長歲内心所想,但是他知道,關長歲一言不發的時候最好不要去打擾他。
他默默将洛雨聲的屍體放倒,難得相識一場,沒想到對方突遭橫禍,估計也是死不瞑目。
但他沒想到,洛雨聲不但閉上了雙眼,還露出一抹平靜地笑容,似乎是已經含笑九泉,他看這個笑容,分明從平淡中看出一絲詭異。
瘆人的感覺從脊背竄出,看得沈青頭皮發麻。
許苔衣從一旁拽拽他,小聲訴說着一種更不尋常的狀況。
“師兄,這位前輩身上怎麼沒有流血?”
沈青驚得抽出手來,才意識到洛雨聲分明身體被洞穿,卻一滴血也沒流出來。
關長歲雙耳微動,匆匆來到洛雨聲屍體前探查,雙眉一擰,斟酌着道出:“這……好像不是真人,是一縷神魂牽引着的傀儡。”
玄谷秘境有上古飛升真神遺留下的禁制,金丹期以上的弟子不得入内。
若是元嬰境界以上的修士想要進入,隻能制作一道低于自身修為的分身入内,但幾乎不會有人這麼做,一來分身之術并非人人都能掌握,二來仙洲秘境星羅棋布,這種初期弟子的修煉秘境,高階修士根本不屑一顧。
所有為什麼有修士會做一個分身來玄谷秘境?
——不要什麼人都帶在身邊,被人盯上了都不知道。
柳逢春的聲音沒由來地蹦出。
眼前的局面加上柳逢春剛才那句沒頭沒尾的話,關長歲不由得聯想起來。
他盯着洛雨聲這張臉細看,淡淡的面孔,淺淺的微笑,算是中看的面孔,卻沒有什麼記憶點,如果匆匆一瞥,很有可能什麼也記不住。
他将洛雨聲的面孔刻印在心中,卻并不記得自己曾經見過這個人。
又或許傀儡并不是主人的相貌,隻是又捏造了一重身份。
真的是盯上他了嗎?
關長歲又回憶起遇見洛雨聲後的種種,這人似乎是有意挑起他和付啼天之間的紛争,故意激化二人的矛盾。
可是,為什麼呢?
沈青看他神色有異,開口問道:“你以前見過這個人嗎?”
關長歲搖搖頭。
正是因為沒見過他才奇怪。
是要借付啼天的手除掉他嗎?但為什麼一開始又要告訴他們如何遠離追擊的骷髅頭?
自己是何時與他相識,又是因何與他結仇或者結緣?
一切的疑問都随着傀儡的毀滅化成懸在關長歲心頭的未解之謎。
他抿嘴思考,果決地向沈青說出他接下來的安排:“沈青,你們聽我的,現在就走,離開玄谷秘境。”
“走?”沈青詫異。
“對。你們離開後立刻去和李師兄會和,馬上回雲門山,對外就宣稱在秘境内看見有魔修大開殺戒,有弟子被吓到昏厥,立刻回山修養。”
“那你呢?你還要在這呆着?”
關長歲輕笑一聲:“哈,我是什麼性子,你知道,自然也有其他人知道,這種情況下我走才真的奇怪。秘境關閉的那一日,屍體也會跟着送出,倒是勢必必然會鬧出不小的亂子,我還要在場探探個宗門的口風。”
他掃一眼地上的屍體,心中閃過一絲慶幸的情緒:幸好這些人都是死于魔修之手。
“還有,”關長歲伸手摸出一枚長柄鈴铛交給沈青,“這鈴铛有寶器品質,搖晃時會有讓人離魂或者失魂,你收好,千萬不要随便搖晃。此次回山你幫我查三件事,
“一,幫我查查這個鈴铛是什麼來頭;二,幫我查查付啼天手裡那張旗子的來頭,好像叫什麼魂帆,一旦攻擊人就會有神魂撕裂的劇痛産生。
“最後,幫我查查萬法宗近百年來有沒有出過什麼驚才絕豔的男弟子,記載中可能已經死亡或叛逃,銷聲匿迹時應當近三十歲,他姓……柳。”
如果曾經在仙門閃耀過,一定會留下什麼痕迹才對。
沈青收起手中的鈴铛,鄭重地對關長歲點點頭。
“那我們在客棧等你,等到秘境結束再一起回去吧。”
“不用等我了,我不回山門。”
關長歲目光偏移,眼神中帶着沉沉的心事。
沈青好像瞬間意識到什麼,提高聲音說道:“你不回山門你要去哪?”
他心中莫名蹦出一個最不願相信也最不想面對的答案。
關長歲沒有回答,他抿緊嘴唇,撫上自己的心口,柳依蘭還在這裡,她才是所有沖突裡最無辜也最惋惜的存在。
他得送她重入輪回。
“你要去找他?”沈青試探着詢問。
關長歲停頓一下,不置可否。
“你要去找他!”
沈青想不明白,這才幾天關長歲就被一個魔修迷住了眼,不但沒有殺他,反倒還要去找他!
亂套了,徹底亂套了。
“你瘋了嗎?”沈青張皇地搖晃着他的肩膀,“他是魔修!你沒看見他是殺人不眨眼的魔修嗎!”
許苔衣糾結地看着眼前這一幕,在身後偷偷拽拽沈青的袖子,沈青恍若未覺,依舊不敢置信地盯着關長歲。
關長歲将他的手放下,無奈地笑道:“我知道,沈青,我早知道。”
不隻是知道,是“早”知道。
沈青失神地喃喃:“你早知道,你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