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三天前,幾人前往析木州的路上,李明野剛說過,玄谷秘境試煉結束後掌門要聯合仙洲各大宗門商讨圍剿魔域、誅殺魔尊一事,這段時間要确保内部不出現任何差錯。
既然要圍剿魔域,同盟自然是越多越好,歸元一宗身為仙洲大宗,必定是掌門将要團結的對象,即使付啼天表面他不和,在宗主看來也不過是下邊弟子的小打小鬧。況且付啼天不過是歸元一宗宗主坐下某一支的弟子,還撼動不了整個歸元一宗上部的決定。
但是一旦自己在密境之内出手殺了付啼天,那性質就不一樣了。
首先歸元一宗的其餘弟子一定猜得到是自己這邊動的手,勢必會回宗門伸冤。
即使是回去把歸元一宗的弟子全解決了,還有凝真宗和華陽宗的弟子摻和其中,肯定也不會說他們什麼好話。
就算是全都處理了,等到玄谷秘境的曆練期限一到,屍體往外一傳,對面宗門老祖又不是吃素的,從傷痕功法處一推斷,就能知道兇手出自何門何派,能不找雲門仙宗的麻煩就有鬼了。
到時候雲門仙宗不但會少了除魔助力,更會樹立三大勁敵,可以說是兼具内憂和外患。
他可不想給舅舅添堵。
關長歲拼命給沈青使眼色,示意他先閉嘴。
沈青恍然間好像也是察覺到了什麼,适時地收緊嘴巴,回給關長歲一個了解的眼神。
關長歲心中長舒口氣,還好沈青也不算太沒有眼力見。
沒辦法,上述這些話,他統統不能當着柳逢春的面解釋。
他要怎麼說?
說我們仙門準備開設衆仙同盟合力圍剿魔修,攻打你的老家魔域嗎?
開玩笑啊,死魔修還不當場把他就地解決才怪。
關長歲思慮半晌,最後搪塞一句:“我娘說過,仙宗各派同氣連枝,我聽我娘的話,我下不去手。”
“我是不是沒跟你說過,”關長歲直視柳逢春,“我娘已經仙去多年了。”
柳逢春沉默地看他一眼,如古井一般的眼神深不見底。
關長歲心中雙手合十,跪地禱告:娘啊娘,很抱歉以這樣的方式拉您出來,莫怪兒子,兒子回家就給您燒紙。
禱告完,他拉上柳逢春的手就走,徒留已經被禁了言的付啼天吊在原地,恍若被蜘蛛捕食即将享用的飛蟲。
他自丹田向上頂出氣息,卻也隻能無奈地發出幾聲嗚咽。
“唔唔——!唔唔——!”
他當初抱着偷襲關長歲的想法,刻意和歸元一宗其他弟子分開,如今是作繭自縛,自讨苦吃,除了祈求老天開眼,再也沒有别的辦法能就自己下來。
衆人折騰這一趟,天算是徹徹底底地暗了下來。
幾人圍坐在火堆邊分食着關長歲帶來的食物,關長歲靠在樹幹上,通紅的火焰映紅他的臉頰,微暖消融了他周身的疲憊。
柳逢春這次沒有獨坐在樹梢上,而是重新盤坐在關長歲身邊,卻又刻意不去看這個人。
他下意識的把自己的呼吸調整成和關長歲一緻,然後又一次說起剛才的話題:“其實你不該饒了他。”
“誰?”關長歲眯縫着雙眼,未能第一時刻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誰。
“付啼天。”
關長歲開口:“我不是說了嗎,是我娘……”
“那是你找的借口,”柳逢春回頭看他一眼,“我知道。”
“……”
知道是借口還問,不知道别人這樣就是不想說的意思嗎?關長歲心道。
“你的心太善,不是件好事。”
關長歲饒有興味地睜開眼,他還什麼都沒說呢,對方就給他找好理由了,這麼好?
“無度的善良不是善良,是愚蠢。”
好吧他收回剛才說他好的那句。
關長歲沒法和他解釋這其中的彎彎繞繞,隻是側了下身,背對着他說:“随你怎麼想好了。”
可是烏木還在喋喋不休:“你善良,可對方卻不是什麼良善之人,世界的規則就是這樣,你不先一步殺死他,他總有一天會殺死你。”
關長歲的聲音漫不經心地傳來:“既然這樣,那我就要足夠強,強到任何人都不能奈我何,強到任何人都無法殺死我。”
對他而言,在修行的道路上高歌猛進、越變越強似乎是一件理所應當的事情。
他整個人像是生在石縫裡也要長出一朵花來的野草,永遠那麼強韌,那麼自信,那麼瘋狂。
柳逢春從沒見過這樣的人,入魔之前沒有,入魔之後就更沒有。
高空中垂落的樹影将柳逢春籠罩在陰影之下,他看着關長歲的背影,低沉的聲音穿透寂靜的長夜:“即使你可以保護自己,卻永遠也保護不了所有人。”
關長歲安靜地聽着,直到身後之人不再言語,他才從剛才的隻言片語中拼湊出某種悔恨的情緒,無形之中的靈光一現,他轉過身去,蹭向此刻呆愣地盯着火堆的柳逢春。
“所以,”他猜測,“你曾因為沒有先一步殺死别人而錯過了想保護的人,是嗎?”
他罕見地從柳逢春眼中捕捉到一絲錯愕的情緒。
關長歲緊追一步:“那人是你妹妹,對嗎?”
這一次,輪到柳逢春背過身去。
*
樹林中,已經逐步醒來地歸元一宗弟子三三兩兩地在林中尋找付啼天的身影。
他胸口的傳音石明明滅滅,時不時傳來弟子的呼聲:“師兄?師兄你在哪?”
“唔——!唔——!”
付啼天劇烈的在空中掙紮,逐漸收勁的捆仙索勒得他快要喘不過氣來。
我在這裡!我在這裡蠢貨!
隻可惜禁言符的作用讓他發不出一點有用的聲音。
“師兄會不會出事了?”
“怎麼可能?憑師兄的本事隻有讓别人出事的份。”
“那咱們再去别處找找,許是師兄又遇見了什麼機緣也說不定。”
“唔唔!!!!”
付啼天拼盡全力從喉中發出嘶啞的咕噜聲,劇烈震顫聲産生的沖擊沖碎他的喉頭,鮮血順着嘴角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