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你沒有任何問題,但我對外面,有很多問題。”
蘇途斟酌了一會兒,發現自己并沒有一個很好的切入點後,最終選擇放棄組織語言。他直接将那些相片遞給了王樂樂,示意王樂樂自己看。
雖然是她洗的,但王樂樂本人并未看過這些照片。她有些疑惑地接過來,打開牛皮紙包,在看到第一張時瞳孔驟縮。
她幾乎是不可控制地翻閱着那些照片,并且速度越來越快,等她全部看完時,她的身體發着抖,嘴唇也嗫嚅着,像是在害怕什麼,又像是在憎恨什麼。
蘇途非常貼心地把一旁的酒瓶子遞給了她。在灌下一大口酒後,王樂樂終于平靜了下來。
“這些,都是你拍的?”
她看起來似乎恢複了冷靜,将照片還給蘇途,詢問道。
“我并不确定,事實上這個相機我也是昨天才拿到的。”
面對王樂樂的詢問,蘇途并沒有選擇撒謊。
他隻是沒有把所有事實都說出來而已,這不算撒謊……吧?
但很顯然王樂樂誤解了他的意思。在眯着眼睛看了蘇途一眼後,王樂樂突然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如果你想做正義使者,讓多數鎮上的一切都曝光出去的話,那我還是建議你省省吧。”
“為什麼?”
蘇途追問。
“任何有關多數鎮的記載都走不出多數鎮,你并不是第一個來到多數鎮的外人,肯定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王樂樂瞥了蘇途一眼,換了個坐姿,對他說道。
“之前的那些人,有的因為無法抵抗多數鎮的誘惑,選擇了加入多數鎮,成為了多數鎮的一員。也有的正義感爆棚,和你一樣在發現了真相後想要将這一切都捅出去,告訴全世界。”
“前者,他們會被多數鎮接納,然後同化,成為理所當然享用資源的既得利益者。而後者,他們會成為資源。”
蘇途愣了一下,在反應過來後,他的臉色突然就變得很難看。
“别說照片或者文字,就連話都帶不出多數鎮。”
王樂樂輕飄飄地說道,像是在說無關緊要的事情。
“在離開多數鎮後,你拍攝的所有照片都會被洗成空白,你會清楚地記得你在多數鎮遇到了什麼,發生了什麼,但——你永遠無法告訴其他人,多數鎮的真相。時間久了之後,他們也被多數鎮同化,最終,他們也選擇,回到多數鎮,成為了這裡的一員。”
“真相永遠隻存在多數鎮裡面,他們每個人都是默不作聲的得利者,明知道自己踩着外面的屍骸吸取着外面的資源,卻依舊活在自己所謂的烏托邦中。”
“我不覺得這是烏托邦……烏托邦不該是建立在災難上的!”
蘇途下意識反駁,卻隻得到了王樂樂的一聲冷笑。
“烏托邦這個詞本來就隻是虛構的,是不是烏托邦,還是得看,對誰。”
王樂樂又拿起酒瓶子,灌了一大口酒,醉醺醺地看着蘇途。
“對于多數鎮的人來說,這裡當然是烏托邦。世界的真相不重要,他們才是主宰一切的。他們是被神寵幸的人,外面那些難民,甚至就連大城市裡的貴族,對于他們來說都不過是蝼蟻。”
“哦對了,大城市,大城市裡的貴族們,你覺得他們會不知道多數鎮的存在嗎?但他們和多數鎮一樣,都是既得利益者。他們甚至可以通過利益交換,來讓多數鎮做出一些特殊的投票,比如——今晚,那位最漂亮的舞娘,會花落誰家。”
蘇途語塞。他突然意識到了,多數鎮為什麼會這麼歡迎他。
因為在他們眼裡,他是來自大城市的記者。
他,從一開始,就隻是一個不姓多的同類。
蘇途突然有了新的猜測。
“所以,你選擇開照相館,是因為……”
“啊,我想把這些事情告訴其他人,我想讓他們知道,世界上還有多數鎮這樣一個隻吃不吐的地方啊。”
王樂樂似乎已經喝醉了。她抱着酒瓶,擡起頭,癡癡地望着天空。
“我也是難民,記者,我也是從外面來的。我的家人朋友們都死在逃難的路上了,隻有我循着血脈的指引,找到了多數鎮。我在這裡知道了一切,我不想加入他們,所以我拒絕改姓,我想保留原本的我。”
“所以我開了照相館,我想嘗試這些照片能不能被帶出去,就算我離不開這裡,那總有人能離開吧。”
“但,我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