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站是記憶裡的拳場。
推開破舊的木門時,安昱有一瞬間的恍惚,這裡的氣息和環境都像極了記憶裡的地方。但是他知道這裡不是——這裡的人沒有一個像是他記憶裡的樣子,他們都太過健壯,而回憶裡的同伴都是像自己一樣,瘦弱但并非弱小。
詭異而嘶啞的聲音沒有引起安昱的注意,他直勾勾地看着擂台上正在纏鬥的拳手。
安昱的闖入引起了一些拳手的不屑和好奇,這裡的人都是城區裡的罪犯,他們自诩有着綠洲遺民無法比拟的力量和膽魄,甚至吹噓自己在城區裡的戰績。
像安昱這樣瘦小的存在對他們來說就像是一個袖珍的擺件,根本不夠格和他們這樣強壯的放逐者站在一起。
好事的人舉着酒杯靠上安昱的肩膀,打聽他的來處,打聽他是犯了什麼罪才會被放逐到隔離帶。
“我是地下拳手。”
安昱冷漠的表情和他幾乎沒有情緒波瀾的回答引起了酒吧裡不少人的哄堂大笑:
“就你這樣的,還是城區裡的拳手?”
“怎麼,是被老闆養着的拳手吧!”
“你這樣的,老子一拳能幹死三個!”
沒有人會相信安昱是一個拳手,但是他的記憶告訴他,他是拳手,而且是每一場都在搏命的拳手。
輸掉就意味着死亡,他見證過很多很多同伴的死亡——即使他們一起長大,即使他們一起訓練,即使就算是活下來的他也曾經多次瀕臨死亡。
可是他記得的過去,不止這些。
酒吧裡的喧鬧沒有結束,擂台上剛剛勝利的拳手沒有等到屬于自己的歡呼,于是選擇将怒氣宣洩在這個不止天高地厚的剛剛闖進來的小兔崽子身上——
“喂,就你說自己是城區裡的拳手?”五大三粗的男人兇相畢露伸手壓在安昱的肩膀上,臉上還沾着剛才擂台上對手的血,左手端着一杯劣質的啤酒。是的,他甚至覺得這個新來的隻用一隻手就能對付的了,“讓老子教教你什麼是沙漠的裡拳手——”
比男人的聲音更快的,是安昱的動作。
也許是在他把手搭上安昱肩膀的那一刻,也許是他剛剛伸出手的瞬間——安昱捏住他的手腕毫不留情的扭轉,在搏鬥後有些遲鈍的大腦被痛感強行清醒,身體下意識地做出反擊動作,頂着手臂的劇痛想要扭身給青年來一個狠狠的背摔,讓他明白在這裡隻有絕對的力量才是真理——
但是安昱似乎很順從于拳手的力量。在把人甩起的那一刻,拳手的痛楚結束了,他以為安昱已經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控制,原本緊繃着的軀體有那麼一些的放松,旋即背後被人用力的一蹬——安昱幾乎以一個不太可能的高度在空中完成了姿态的調整,拳手被踹得有些踉跄,手中的酒杯在晃蕩中摔成了一地的碎片。
“還來嗎?”安昱輕巧的落地,起身時毫不在意地撣了撣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放在拳手眼裡和挑釁别無二緻。
被小雞仔一樣的對手戲弄,對于處在興奮期的拳手來說簡直是火上澆油,怒火夾雜着激素的刺激,拳手一聲怒吼就再次向安昱沖去——
嘶啦。
拳手應聲倒地。
安昱白淨的臉上是一道鮮紅的血,像是妖冶而熱烈的花紋盛開在白淨的瓷瓶上,睫毛上挂着一滴将落未落的血滴,可透過血色,他的雙眸依然像之前一樣平靜。
所有人都能猜到安昱是什麼時候撿起的玻璃片,但是不是每個人都能像安昱一樣幹脆利落的完成一次割喉。
他真的有很強的殺人技——不是花拳繡腿,也不是格鬥技,而是真正的斃命。
酒吧裡的拳手漠視生命,但是如此輕易的奪走一個人的生命,他們還做不到。
這是一個怪物,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
“我可以留下來了,對吧?”
安昱平靜的看向吧台後的酒保,明明是一張動人的臉,此刻卻莫名的讓人感到瘆得慌。
酒保強壓着心裡的恐懼,按照這裡的規矩讓人把死亡的拳手擡走,将拳手住所的鑰匙恭恭敬敬地交給安昱,“歡迎來到拳場,他的一切都是你的了。”
是的,這是這些亡命徒的規矩,勝者赢下所有。
安昱漠然接過鑰匙,這是他的戰利品,一個可以落腳的地方和注定被暴力充斥的生活。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想要這樣的生活,但是他記得自己就是這樣長大的。
在拳場裡一拳一拳地讓自己活下來。
現在也一樣。
“歡迎來到隔離帶,你準備好如何生存下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