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日暮時分,赤色的雲霞開滿山澗,萬籁俱寂,深林之中走出一隻逃脫囚籠的困獸。
默維四處張望,發現曾經熟悉的一切漸漸染上陌生,天下之大,一時之間竟找不到容身之所。她想了許久,還是遵從内心的選擇,踏上走過無數次的回家之路。
沿途雜草叢生,昔日莊嚴的莊園變為一片虛無,隻剩一捧廢土,并掩埋在飛沙中的廢石。
默維隻得求助起暗之靈,“是誰做的?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我的家怎麼會變成這樣,母親她又在哪兒,她還好嗎?”
一連幾個問題砸下來,暗之靈不知該先答哪一個才好,因而先令默維保持冷靜。
“母親她,被克爾萊多宣判死刑。莊園其餘人一并驅逐出獸族,好在母親提前給他們都做好了打算,因此在移居到人族生活之後還算安樂。至于那位倒戈的姨母,在母親死後第二日,就與你那表弟一同被滅了口。”
死了?
默維雖是一見此情此景,就暗示自己做好最壞的打算,然而真正得知消息後,仍舊難以置信。
“死刑?母親一生正直坦蕩,行事率真,為獸族鞠躬精粹,怎會遭受這樣的對待,是誰陷害了她?”眼見不遠處似是人影攢動,默維反應迅速躲回深林裡。
一面回憶起先前的事情,連忙催促暗之靈說話。
“再正直坦蕩,終究邁不過自己也是有私心一事。”
私心什麼私心?直覺告訴默維,一定與自己有關。但是為什麼她完全回憶不起來?
“拜托你,告訴我好嗎?”默維死死抓住識海中的暗之靈,不由哀求起來。
“好不容易吸收了暗之力,緊趕慢趕保下你這條命,不然他們送來的藥水足以讓你痛不欲生。眼下暫且少管往事,先觀望一番不好嗎?何苦自尋煩惱,既忘了,何嘗不是最好的安排。默維,相信我好嗎?”
因最初的遭遇不同,成日面對的環境,亦是大不相同。因此即使是完全相同的年紀,細究起來實際上又是相同的靈魂,暗之靈明顯要比默維更精于心計、冷靜自持許多。
感受到相似的氣息不斷擁住自己,無聲落下的一滴淚被暖意燒灼,化為水霧終至消失不見。隻剩清冽的氣息萦繞在周身,與暗之靈相依偎,默維感覺像是懷抱一團冰冷的白雪。
“安排,是誰的安排呢?太過自傲,誤以為以微薄之力足以把控好全局,然而卻是一次次見事情逐漸失控,居然都不自知。一樁樁一件件皆是我的錯,可我現在最想做的僅僅是嘗試挽回這一切,哪怕隻是一點點。”
“求你不要瞞我,求你告訴我。”默維哭得泣不成聲,暗之靈看得不忍心,隻因自認無論如何都不能答應她,隻得強逼自己不去看。
這邊兩人還未能商量出個所以然來,因突然躁動的暗之力惹得默維陷入痛苦,久久不曾舒心。
暗之靈慌了神,忙飛到默維身邊呼喚她醒來。然而她雖是被暗之力沾染過的靈魂,依舊無法完全駕馭住那力量。眼下更别提幫得上多少忙來。
暗之靈隻得嘗試鼓勵起默維來,“默維醒醒,不要放棄,母親那樣幫你,就是為了讓你能夠活下來。”
伴随黑霧緩慢聚集起來,默維很難再聽清說話聲,因而自顧自呢喃起來。
當她快要再次昏死過去時,突然眼前浮現出許多情景。
惡毒如克爾萊多,冷漠如伊理索西,他們都在嘲笑默維的無能。
這讓本就脆弱的一顆心徹底被撕的粉碎,半晌,默維發覺下落的速度變緩,直至落入底部。一個神秘的魔法陣中一角忽然亮起,轉瞬間又熄滅,唯獨多了位鮮亮的靈魂在生死之間徘徊不停。
絕對不可以就這樣結束。
無論是仇恨,還是希望,哪樣都好,隻要能夠引領她走下去,走到有機會親眼見見那些人狼狽不堪、懊悔不已,又萬念俱灰奔赴毀滅就好。
由是這樣想着,默維擡起僵硬的一隻手,下意識要抓住些什麼。然而卻是撲了個空,本以為要黯然收場,誰料無數個身影接二連三拉了她一把。
有過去總站在她身後,為她遮風擋雨的母親;有在深夜也要陪她一同練刀、練習射箭的布塔;有笑盈盈為她作畫的莉亞;還有聲音輕柔,時常與她共勉的甯甯。
滾燙的淚珠如斷線的風筝滑落至臉龐處,尤是如此,默維依舊勾起唇角,努力站穩身子,為自己開拓前路。
好在這次她的努力并沒有白費,正當一切歸于平靜時,默維想起了什麼,于是在腰包中翻找起來。除了找到想要的東西,居然還有意外之喜。
幾瓶藥水并一把鋒利的匕首被安放在底下,明顯不是默維的東西,那麼究竟源自誰,現下無需多想便能猜出來。
“母親,謝謝你。”默維擦幹眼淚,轉拿起一根玉簪。
此物乃是往年默維生辰時,甯甯送給她的。聽聞是來自東方,當時默維瞧着覺得新鮮,收下後隻管賞玩,倒不曾使用過。依稀記得,甯甯在送到她手上時說過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