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蓮:“又和你爸吵起來了?”
顧星迩一聽就覺得母親話裡有話,她沒回答,反問道:“怎麼了?”
孟蓮放下菜刀,轉過身看着女兒:“我們也是着急你的成績,自從高二把你從七合一中帶到育民附中借讀之後,成績就一直在掉,雖然說這次考得還行,但也還是不夠的。”
她歎了口氣又接着說:“你要想想,你爸和我工作都是很忙的,但我們還是把所有空餘的時間拿來陪你,連你弟都不怎麼管。”
“還有暑假時候你說想通校的事,現在我們都已經安排好了,你去和班主任講一下,下個星期開始就可以回家住了。”
顧星迩原本打算裝死不講話,可聽到母親最後一句話她一下子僵住了。
是了,他們明明那麼忙可還是抽出時間照顧家裡。
她想,其實以他們家的條件,孟蓮和顧威完全可以像小說電視劇裡面一樣雇人來管她和弟弟的。
她以為自己随口一句的要求,他們卻記在了心裡。
顧星迩忽然感覺被廚房裡彌漫着的油煙氣熏得有些喘不過氣,胸口開始發悶。
“對不起……”
她張了張嘴,聽見了自己略帶顫抖的聲音。
孟蓮:“你爸已經和上邊談好了,到時候調回七合衛計局那邊當書記。”
顧星迩聞言一愣:“可是不是去年好不容易才調回甯岸市的嗎?我們家本來就在甯岸,為什麼又要調七合去?”
話剛出口,她就開始後悔了。
這問的是什麼不過腦子的問題?
果不其然,母親轉了回去:“還不是為了你?一中那裡抓得緊,而且你爸不在甯岸這邊當局長,也可以稍微空一點下來——你要是自己争氣點考個好成績,我們也不至于費那麼大勁。”
“我們同事的小孩哪個不是班裡數一數二的?還為什麼?好好和你講聽不進去是吧?你自己好好想想為什麼——沒事就出去,别站廚房裡擋着……”
于是顧星迩被母親趕出了廚房。
她低頭看着冰箱旁邊那塊有一道長長的裂紋的瓷磚發呆,忽然想起這瓷磚在她小時候好像隻有一點點小縫隙的,可如今卻蔓延了整塊瓷磚。
說不定哪天就直接裂開了。
她深知這個道理。
畢竟很多事,都是這樣在不經意間慢慢地就深入骨髓了。
……
雨是臨近傍晚時下起來的。
不大,但是打在陽台鐵欄杆上發出的“啪嗒啪嗒”聲卻很煩人。
顧星迩被這聲音吵得有些心煩,幹脆把整個人都悶在了被子裡。手機屏幕在一片漆黑裡泛着亮光,班級群消息還在不斷彈出。
她往上劃了劃屏幕,看到班裡幾個男生連發了好幾個他們下午打籃球的視頻。
她有些好奇地随便點了一個進去——這個人發的是一段吐槽打了一半籃球忽然下雨了的視頻,可即便下雨了,鏡頭裡拍到的幾人還是在場上沒下來。
拍攝的人不知道為什麼手一直在抖,導緻視頻裡的畫面也跟着一直晃來晃去的,隻能看清幾個停留稍微久一點的畫面。
顧星迩看了會兒覺得沒意思,正打算退出,手機屏幕裡忽然一晃而過一個少年被打濕的後背,正在雨裡和幾個男生搶球。
女孩手指一頓——那少年搶到的球已經抛給了隊友,剛剛圍着他的幾人裡面轉身向接球的人跑去。少年一下子閑了下來,他往後退了兩步離攝像頭更近了一些。
白色的T恤衫因為被雨水浸濕的緣故貼在他的脊梁上,隐約透出裡邊少年人所獨有的瘦削而又挺拔的輪廓。
鬼使神差一般,直到視頻結束,她才放下手機。
星期天父母都不上班,為了避免意外發生,顧星迩一整個早上都躲在房間裡,直到中文吃飯才不得不出去。
顧威和孟蓮逮着機會就開始繼續昨天未完成的“教育”。
顧星迩擔心自己言多必失,于是全程安靜地吃着飯,沒敢應一句話。
不出意外就會出意外,見她一點反應都沒有,她爸又不滿意了。
“我們和你講那麼多,一點反應都沒有,有沒有禮貌?這麼多年白教你了嗎?”
這是顧星迩最受不了父母說的一句話之一,她總覺得,這就是變了相的罵她“白眼狼”,而且他們以前也确實這麼罵過。
可她在父母面前向來逆來順受慣了,她知道人在情急之下會口不擇言,而口不擇言的結果是傷了父母的心。
她時常因為父母總是先入為主地判斷她的思想而感到委屈,也因此吵過幾次架,可事後又覺得後悔,說來說去其實還是自己對不起他們的付出。
顧星迩擡眼掃過挂鐘,不動聲色地加快了吃飯速度,然後在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開溜。
“你幹嘛去?”母親的聲音隔着門傳來。
顧星迩同樣隔着門闆喊回去:“回學校了。”
……
也許是季節的緣故,最近的兩場雨都是這樣:毫無預兆地忽然下起來,然後又很快恢複原本的天氣。
如果不是地上分散的幾個積水坑和還有點潮濕的空氣,根本看不出來下過雨。
午後的陽光透過雲層灑下來,綠化帶上的銀杏樹在風中搖曳,金色的葉子又被吹掉了好多片。
校門口的梧桐樹因為昨夜的雨變得有些光秃秃的了,掉落的梧桐葉因為沾了雨水,不是好幾片黏在一起,就是粘在水泥地上,顯得有些狼狽。
顧星迩盯着它們看了一會兒,感覺有點遺憾。
“嗨!”
少年清冽的嗓音忽然從頭頂傳來,女孩猛地回過頭,看見少年單肩背着書包,手裡捏着瓶礦泉水站在自己身後——大概是因為背對着陽光,他整個人看起來像被鑲了一層柔和的淡色金邊。
女孩一時沒回過神,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