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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古拉輕哼一聲緩緩的睜開了眼睛,看着頭頂的帷幔混沌了好一會兒猛的坐了起來,胸腔裡傳出的刺痛逼的她咳嗽起來。
她低頭打量:自己的身上已經換上了幹淨的衣服,說不出的材質,軟軟的、周圍的陳設與草原大帳迥然不同。
阿古拉最後的記憶停留在流火粗重的喘息聲中,她緊緊的抱着流火的脖頸在洶湧的江水中漂浮掙紮,感受着流火心中的絕望自己也同樣如此。
“流火!”阿古拉不顧眩暈一手捂着刺痛的胸口赤着腳跑了出去。看到院子裡有一位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少年正蹲在泥爐前扇風。
少年聽到聲音擡起頭看到阿古拉,放下手中的蒲扇快步走了過來:“你醒啦?”又看到阿古拉赤着腳便皺着眉抓着她的胳膊就往屋裡走,一邊抱怨道:“我家主人用了數味名貴藥材才保住你的命,怎地打着赤腳亂跑?”
阿古拉聽着少年流利的渭國話身體繃緊,剛要掙脫少年卻停了下來,歪着頭探尋的看着她:“你能聽懂我說的話嗎?”
阿古拉沉默了片刻,用略微僵硬的渭國話回道:“我的馬呢?”
少年大感驚奇:“你懂官話?”
“我的馬呢?”
少年固執的将阿古拉按回到床上,又為她拉上了被子:“半月前我家主人把你從外面抱回來時并未見有馬跟着,你且稍候我去通報我家主人。”不等阿古拉再開口,少年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阿古拉又咳了幾聲,按着絲絲拉拉扯痛的胸口盯着被子上的一塊隆起發起呆來:保護自己的勇士全軍覆沒不知小蝶有沒有逃走,還有父汗和母親……
門再一次開了,打頭進來的是一位穿着黑色長衫的“怪人”她的臉上戴着半塊黑色的面具,适才那位少年跟在面具人身後。
阿古拉感受到一股危險習慣性的摸向腰間的匕首卻摸了個空,面具人将一切盡收眼底不動聲色的坐到床邊:“聽丁酉說你懂官話?”這聲音好似多年不曾拉動的老風箱沙啞的令人悚然。
阿古拉的拳頭緊了又緊:南人都是仇人!但轉念一想自己的母親也是南人,況且這人還救了自己便又将拳頭松開,點了點頭。
“把手伸出來。”
面具人搭上阿古拉的脈搏,說了幾味藥材和用量丁酉領命出了屋子。
阿古拉見對方似乎并無惡意,便又急切的問道:“我的馬呢?”
面具人輕歎道:“你在江中失去意識,全賴馬兒忠誠馱着你不知飄蕩了多久才勉強上岸,我發現你的時候它已經脫力而死。”
阿古拉還在吃力的消化着文绉绉的官話,面具人卻輕歎一聲,頗有些感慨的自言道:“馬兒尚且如此忠義,真是勝過世間無數賣主求榮之人。”
良久,阿古拉睜着一雙琥珀色的眸子,不願接受的呢喃道:“流火死了?”
面具人點了點頭,阿古拉倒吸了一口涼氣死死的咬住内腮,攥緊身下的被子、急促的喘了幾聲雖将熱淚逼回,卻牽引出一連串咳嗽。
面具人一邊幫阿古拉按壓“大淵”“合谷”兩處穴位,一邊耐心的囑咐道:“你雖然醒了但内裡的炎症還沒全消,需靜養些時日方能走動。”
阿古拉隻覺雙耳嗡鳴,頭暈目眩、心口絞痛不已、從胸腔到喉嚨燃燒着一團火讓她痛苦難當,就連面具人什麼時候出去的也不知道。
房間隻剩下她一人時,堅強也随之土崩瓦解她扯過被子覆上頭頂無聲的哭了起來。
腦海中回憶着與流火的點點滴滴,又憂心小蝶和雙親一顆心仿佛被撕碎了。
丁酉端着藥回來叫了阿古拉幾聲也不見應,一把掀開被子藥碗應聲而碎。丁酉慌忙的跑了出去。
之前阿古拉嗆入過多江水,多虧遇到了面具人不惜靈藥盡心施救才将人保住。但體内的熱症未解随時可能要了她的命!
流火死去的噩耗和對家人的牽挂讓阿古拉心力交瘁,再次陷入了昏迷。
阿古拉在床上将養了大半年身體才逐漸恢複,外面又是大雪紛飛的時節。
她的身體雖無虞但卻日漸消瘦萎靡,丁酉拿着一捆竹簡來到房門前細心的鬥去身上的浮雪才推門進來。
他看到阿古拉恹恹的倚在床頭,聽到聲響擡頭看了一眼便再次發起呆來。
丁酉輕歎一聲坐到床邊,看着阿古拉失神落魄的模樣湧出一股憐憫之情。這大半年來阿古拉雖然不肯說,他卻也大緻了解了對方的身世。主人知道的似乎更為詳盡,卻囑咐他不得談及半句。
面前的這個女孩已經沒有家了,她心心念念的妹妹和家人大抵也遭難了。
“‘三百千’的釋義主人說由她親自教你。從今天開始我教你讀《孝經》吧。”
“丁酉。”
“嗯?”
“我想回家。”
丁酉看着那雙漂亮的琥珀色眼眸裡泛着的空洞,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