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酉猶豫再三還是來到面具人的門前跪到台階上,悠揚的琴聲傳了出來。丁酉屏息靜氣在門外候着,突然那悠揚婉轉的琴聲陡然轉急伴着呼嘯的寒風讓丁酉打了一個寒顫。
琴聲至此戛然而止面具人凄厲的大笑聲又至,緊接着便是瓷器破碎的聲音。丁酉縮了縮脖子心生退意,可一想到阿古拉那雙空洞的眼睛咬了牙咬跪着沒動。
直到房間中安靜下來,丁酉才裝着膽子報道:“主人,丁酉求見。”
“進來。”
丁酉推門而入小心翼翼的垂着頭,目之所及瓷器的碎片随處可見。
“何事?”
丁酉匍匐在地額頭貼着冰冷的地面,回道:“主人,阿古拉托小人來問問,主人何時放她歸家?”
面具人冷笑一聲:“算起來,也是時候了……”
面具人送給阿古拉一匹馬,并派了兩名精壯的侍從和丁酉一同送她回家。在一個本不易出行的大雪天阿古拉踏上了歸家的路。
四人借着冰封的江面橫渡,又日夜兼程的趕路丁酉驚奇的發現:天氣雖然惡劣但阿古拉的精神竟一日好過一日,就連話也多了起來。
阿古拉對丁酉說:在廣袤的草原上隻有一座山,名叫:馍馍山。她的家就設在馍馍山下十分好找。
看着阿古拉歸心似箭的模樣,丁酉卻笑不出來。
出發前面具人把丁酉叫過去,對他說:“到了地方無論阿古拉如何哭鬧你隻管看着即可,出了亂子武家兄弟也能護得你們全身而退。待她哭的累了你便同她講:若想報仇就回來見我。”
早在半年前渭國的軍隊就全面接管了北方,朝廷将北泾國土劃分成九州八十一郡,抽掉部分地方官和恩科士子到北方各地任職。大部分反抗過渭國的草原人則被入了“賤籍”,由各州府領去做築城的苦力。
武家兄弟拿着面具人給的地圖一路避開城池,再之草原廣袤遼闊走了大半個月阿古拉也沒發現端倪。
一聲驚呼拉回丁酉的思緒:“丁酉你看!”
丁酉順着阿古拉手指的方向看去,在地平線的方向有一處突起。
“那裡就是馍馍山!我家就在馍馍山後面!”
丁酉扯了扯嘴角點了點頭,又聽阿古拉既興奮又不安的自言道:“阿爸和母親好不好?小蝶回家了吧?我穿這身衣服……阿爸不會生氣吧?”
“駕!”
阿古拉縱馬沖了出去武家兄弟緊随其後,丁酉吃力的跟在最末。他沒想到阿古拉的騎術如此精湛,竟能将成年的武家兄弟都甩在身後……
阿古拉動了動鼻翼笑意更勝,她聞到了熟悉的牲口味!味道似乎比從前更濃郁,難道是父汗又打了勝仗嗎?
看似近在咫尺四人卻行了一個時辰才繞過馍馍山,阿古拉勒住缰繩呆呆的看着眼前一望無際的牲口:“王帳呢?”
眼前一座依山而建全新的牲口棚,比阿古拉記憶中的大出數倍!不遠處聳立着兩座哨塔,羊群擠在一處互相取暖地上積着厚厚一層糞便。刺鼻的味道随着寒風往鼻子裡鑽,丁酉掩住口鼻皺起眉。
武大驅馬來到阿古拉身邊扯住馬兒的籠頭冷冷的說道:“主人料到你定不會相信她說的,特派我兄弟二人陪你走這一趟。”
阿古拉轉過頭呆呆的看着武大呢喃道:“王帳在哪兒?”
“一年前圖巴部首領勾結渭國朝廷,引南兵入境。反抗的草原部隊大部分被殲滅,其餘小部都被抓了散布在各地築城牆。”
阿古拉的身子晃了晃險些墜馬,臉色煞白隻有眼眶是紅的。
武大卻并不打算就這樣放過她,繼續冰冷的陳述道:“撐犁部王族被屠殺殆盡,無一活口。”
……
阿古拉眼前一黑跌落在雪地裡,丁酉翻身下馬将人翻過來發現阿古拉已經昏死過去,眼淚從她緊閉的雙眼裡汩汩溢出。泛着青色的嘴唇抿在一起,氣若遊絲。
“武大哥!你為何要這樣刺激她?!”丁酉與阿古拉年紀相仿,大半年的相處下來已經把她當做好友。
丁酉擡頭看了一眼:木欄裡厚厚的牲畜糞便和着積雪被踩踏得異常泥濘。這,就是阿古拉稱之為“家”的地方。丁酉也是無父無母的孤兒不過他并不記得雙親的樣子,他掐着阿古拉的人中心有戚戚。
武大皺了皺眉翻下馬背将阿古拉抱起:“我們回去。”
……
武大跪在面具人面前将阿古拉一路上的言行悉數上報,後者聽了沉默片刻問道:“宮裡有什麼動靜?”
“回主子,南宮讓拓充半壁疆土後喜不自勝,已經接納我們的人提出的封禅建議,動身的日子還在商拟中……是否按照原計劃布置?”
面具人端起茶盞放到嘴邊吹了吹,而後擡起另一條胳膊以袖掩面一派優雅。一隻玉手露了出來,手指白皙修長就連指甲也經過精心修剪打磨,偏偏她身上穿着一襲粗布長衫便顯得有些違和。
面具人也後知後覺的想到了什麼,動作一頓将茶盞重重的摔在桌上。滾燙的茶水灑到她的手背上當即紅了一大塊,可面具人卻一動不動任憑茶水在自己的手背上慢慢變涼。
痛意灼燒蔓延面具人卻笑了,仿佛這份痛楚對她來說是件美妙的事情。
“此事不急,你先回去等我命令。”
“是。”
回來後阿古拉又病了大半月,這日她早早起來,一路上走走停停,搖搖晃晃、來到了面具人的屋子。
“我想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