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多少猶豫,徑直踏了上去。
腳下是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然而範衛山卻沒有多少異樣的神色,隻是異常平靜的走過樹幹,然後輕巧從廟檐上翻進了寺廟裡。
巫野尋則貼在他腳邊,不動聲色的打量着四周,把自己藏得愈發隐蔽。
這座寺廟外表看起來古樸破舊,實際上内裡卻十分完整。直到靠近廟内才發現,原來它外壁上那幾幅浮雕畫居然是有顔色的。
深紅,深藍和冷白色的染料細膩塗抹在浮雕之上,讓它那飽經風霜的暗淡紋理重新煥發出新的光彩。
範衛山在走道裡無聲遊走,偶爾某個拐角處會點上一盞明黃色的微光,照亮他幾乎看不出情緒的年輕眉眼。
不知過了多久,巫野尋感覺他一直在往下走。而且随着不斷深入,那股隐隐約約的陰濕水汽又暗暗翻了上來。
越來越深,直到再沒有一盞燈光被點燃,範衛山才仿佛走到盡頭般堪堪停下了腳步。
走了這麼久,他的最終目的地卻意外的不是很宏偉。
巫野尋夜視能力很好。範衛山擡腳翻過高高的門坎後,依稀可見裡面隻簡陋鋪了層青石磚,在離門有一段距離的案台前,供了尊半人多高的石佛。
佛像似乎不隻有一頭兩肢。因為它被黑布遮住的頭身之上好像有什麼東西向兩側微微蓬起,不像隻雕刻了一個頭顱的樣子。
範衛山跪在香案前的蒲團上,垂着頭,安靜等待佛像做出反應。
很快,一種無聲的頻率在空氣裡微微顫動起來,巫野尋發現他居然聽不懂了。
那是比普通異種的聲音頻率更高階的一種存在。像是掌握了語言能力後,自己再次獨創的一種加密語言。
範衛山顯然也對這種語言掌握的并不是很熟練,他能聽懂石佛的話,但自己卻并不能說出來。
不知道石佛說了些什麼,範衛山微微點頭
“……嗯,又被毀了一個,他把實驗品全帶走了。”
石佛簡單吐了兩個音節,範衛山面不改色的繼續彙報着
“那家夥…持國在盯着。有動作,但還算正常,是前幾年定好的交流會,他是負責人。”
話音剛落,巫野尋瞬間意識到他們是在談論沈醉,他的神經立馬緊繃了起來。
持國究竟是誰?為什麼他們要派人盯着沈醉?如果沈醉真的不在這邊的話…那當初救了他的人到底是誰?而且範臨為什麼要拿他當傻子騙?
巫野尋電光火石間想了很多,一時驚異到甚至沒發現空氣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等他發現時,瞬息間就意識到自己暴露了。
但黑暗裡沒有人先動手。那尊石佛似乎隻是感覺到了他的存在,暫時還沒有發現他的具體位置。
這是對巫野尋絕對有利的優勢。
不知這樣靜靜對峙了多久,空氣裡突然傳來“叮”的一聲輕響,随後便是銅鈴落地的叮當聲,在寂靜的環境裡莫名突兀。
範衛山沒有猶豫,幾乎瞬間就擡手抓住了身側逃竄的小圓片。
他用力收緊,感覺到手裡掙紮的幅度越來越小,最後攤開手一看,才發現那隻是一截半死不活的瑩白觸手。
與此同時,巫野尋在黑暗裡飛速前進着。他的身體慢慢漲大,最終化為了巴掌大的白色小怪物,迅速鑽進了半山腰上某個不知名溶洞裡。
範衛山他們應該很快就會趕過來。因為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再和那個所謂的持國聯手對付他,所以巫野尋先出手把那家夥的銅鈴打掉了。
那尊石佛,它居然沒有出手。
光憑它的氣息巫野尋就知道對方是怎樣一個強大的存在。他已經做好了和它死磕到底的準備,不料卻出來的這麼輕松,根本沒受一點阻礙。
不過現在顯然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洞口還有那個女人在把守,範衛山很快就會過來,到時候他拿到了銅鈴,巫野尋就不會這麼輕松逃脫了。
怎麼辦?
他甚至可以感覺到心髒在胸腔裡劇烈跳動,叮當作響的銅鈴聲也已經逼近眼前。
不管了,直接沖吧。
巫野尋咬了咬牙,心裡迅速做出了規劃,到時候先處理範衛山手上的銅鈴,出去時盡量避免和那個女人正面交鋒……
他借着洞壁的阻力,攀在上面飛快朝外面沖去。
……嗯?
黑暗裡似乎有人極輕地歎息了一聲,然後正在高速前進的巫野尋就徑直撞進了一個冰涼的手心裡。
随後是那懶散,又極其漫不經心的勾人語氣,熟悉到巫野尋甚至有種想要落淚的沖動
“啧,你就不能省點心。”
沈醉把小家夥放在肩頭,巫野尋熟悉向下攀去,最後默不作聲的鑽進了他的心口。
與自身溫度不匹配的溫暖身體讓沈醉有些不适應的皺眉,但他最後還是沒說什麼,也沒逼近鈴聲漸近的洞口,而是朝不知名的黑暗深處繼續走去。
他在縱橫交錯的溶洞裡靈活穿梭着,腳下的黑色皮鞋漸漸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不斷蠕動着的綠色細肢。
鈴铛輕響很快被沈醉遠遠甩在了身後。不知過了多久,他眼前一亮,在山腳下的某個角落終于呼吸到了新鮮空氣。
此時此刻天才剛蒙蒙亮,地平線盡頭隐約泛着一絲明亮的微光。
“出來吧。”
沈醉靠在樹上,指了指腳下整齊疊起的棉麻長袍
“先穿上衣服再說。”
随後他就把肩頭剛剛出現的小怪物拎到一堆衣服上,轉過身體禮貌避嫌。
一陣蟋蟋蟀蟀的聲音過後,背後傳來巫野尋語氣有些不穩的沙啞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