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又到了羅見賢的忌日,羅思齊記得,每年大哥的忌日都會下雨。像是老天爺也在為他哭。
輕舟在羅家生活幾年之後,羅思齊第一次帶着她去了墓園。其實羅輕舟的心裡已經猜到了七八分。
隻是她沒想到墓碑上的那個人,那麼年輕。生于1974卒于1996。甚至他還沒過二十歲生日。
她的心裡泛起一陣疼痛,淚水混合着雨水沾在她的臉上。
那個媽媽等待了很多年的人,原來從很早之前就離開了這個世界。
輕舟把帶來的一束向日葵,放在墓碑前。
她媽媽最愛的也是向日葵。
“爸爸,我來看你了。”
羅思齊一時有些感慨。
“可惜大哥活着的時候不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女兒。”
當年羅見賢意外出事之後,跟許蔓蕾的婚事就此作罷。直到許多年之後,輕舟的母親病重,她托人多番打探,才找到羅家。羅思齊才知道羅見賢的這段情史,在輕舟母親去世之後把她帶回了羅家。
小的時候,輕舟總以為是爸爸不要她跟媽媽了。很多次她都看到媽媽一個人偷偷掉眼淚。現在她才知道,真相是那樣的殘忍。
“爸爸媽媽會在另一個世界重逢的。”
她這樣安慰自己。
遠處有一個人撐傘目,默默看着羅思齊和羅輕舟。
她的懷裡也抱着一束向日葵。
等到輕舟他們往山下走的時候,她才從松樹後現身。
墓園裡隻剩下她一個人。
許蔓蕾把自己帶來的向日葵放在輕舟的旁邊。
她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光陰彈指過,她的眼角已經爬上皺紋,而羅見賢青春永駐。她至今都記得第一次在羅家的走廊裡相遇,他笑得有些腼腆。隻是因為那一眼,她就記了他一輩子。
許蔓蕾的指尖拂過墓碑上的照片,像是走過了大半生。
半晌之後,她下定了決心,跟他道别。
“這是我最後一次來看你了。”
也許是命運使然,一個小時後在山腳下的咖啡廳裡,她看到了在避雨的羅思齊和輕舟。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她和羅思齊都發現了對方。起初羅思齊很驚訝,但很快想到今天是大哥的忌日,瞬間就明白了。
“好久不見。”
羅思齊先開口,邀請她入座。輕舟以為她是羅思齊的舊友。沒想到羅思齊卻向她介紹,“這位是許阿姨。”
“許阿姨好。”
輕舟第一反應就是跟對面的長輩打招呼。
“你是輕舟吧。”
“你認識我?!”
輕舟有些意外,許蔓蕾臉色帶着溫和的笑意。
“我是許藝的姑姑。”
輕舟瞬間明白了。難怪這麼有氣質。
羅思齊聽到不知道許蔓蕾葫蘆裡在賣什麼藥,聽到許藝的名字,以為她是來找茬,剛想插話,就被許蔓蕾捷足先登。
“思齊,我能單獨跟輕舟聊一會兒嗎?”見他不放心,她又補充道,“我不會傷害他的孩子。”
她用羅見賢的名字做保障,羅思齊被說服。
“我去給你們買咖啡。”
他很識趣地離開,但還是不放心,于是在不遠處觀望。
許蔓蕾上下打量着羅輕舟,像是要把她看穿。
羅輕舟有些不自在,打開手機模式偷偷看自己的臉。
“我臉上有東西?”
許蔓蕾被她的樣子逗笑,輕輕抛出一句話。
“你跟媽媽長得很像。”
“你認識我媽媽?”
羅輕舟瞪大了眼睛。許藝的姑姑怎麼會認識自己的媽媽。一個天南一個地北。
許蔓蕾看着她。
“有過一面之緣。”
其實并沒有,她隻見過她的照片。
當初羅家跟許家是世交,羅見賢的母親很中意許蔓蕾,兩家門當戶對,她一心想要撮合她跟羅見賢。那個時候許蔓蕾隔三岔五就來羅家,羅見賢對她倒是客客氣氣。
兩個人見了沒幾次,羅見賢的母親已經把祖傳玉镯送給了她。可是羅見賢卻突然離家出走,就再也沒有回來。羅家的人後知後覺,多方打聽,一年之後才有了他的消息。
羅見賢從外面被找回來之後像變了一個人。許蔓蕾上門去拜訪,他比從前更加沉默寡言。羅母病重,兩個人就這樣稀裡糊塗訂了婚。一個月後的雨天,羅見賢在執行任務時出了意外,羅家白發人送黑發人。
許蔓蕾是在整理他遺物的時候發現了那張照片。夾在他日記本的第一頁。從上面的日期不難看出,他跟照片裡的女孩子相識已久。她這才明白,原來他愛的另有其人。他為何躲避她,為了離開羅家,為何回來之後失魂落魄,一切都有了答案。
她那個時候被失去他的巨大悲傷籠罩,搬去了美國,每年隻有他忌日的那個月,她會回國住一段時間。
隻是她沒有想到,他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女兒。她跟羅見賢一樣,笑起來有兩個酒窩。
許蔓蕾并沒有在羅輕舟面前提及她跟羅見賢的關系。他們曾經訂婚的事情,是後來羅芷妍告訴羅輕舟的。
“聽說她因為大伯一直沒再戀愛結婚,真癡情。”
輕舟聽完,歎了一口氣。想說些什麼,又不知該說什麼。
許蔓蕾從墓園回來,天已經快要黑了,許藝渾渾噩噩睡了一整天。從樓上下來的時候,許蔓蕾正在換鞋。
“姑姑,你又去看羅叔叔了?”
“嗯。”
“都這麼久了,您也太長情了。”
雨聲越來越大。
許蔓蕾忽然像是想通了。
“你說的對,有時候太過執着,并非是好事。”
“姑姑,你終于想通了。”
她還沒高興2秒,許蔓蕾話鋒一轉。
“我打算定居美國,再也不回來了。小藝,你跟我一起走吧。”
這對許藝來說是個難題。
姑姑放下了,她還沒有放下。
許蔓蕾拍怕她的肩膀,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