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镠玉總算聽明白了一些,原來是天才不讓表弟跟人小孩兒玩,表弟非要跟人小孩兒玩,還大老遠找上門,不惜找上自己裝男朋友,證明他不會趁機喜歡小孩兒他爹。
中邪了嗎?那小孩兒話都不會說,又不是親生孩子,林松玉究竟為什麼想跟他玩。
還是說什麼是血脈感應,這是林松玉上輩子的小孩?這輩子一看就想給人當爹?
邢镠玉作為林松玉這方的家長,完全理解對方小孩家長的擔心,他覺得有必要調停一下。
他和事佬一樣道:“松玉說話不過腦子,我替他道歉,你要是氣不過,我幫你抱孩子,你揍他兩下。”
嘴上這麼說,邢镠玉卻以保镖姿态護着林松玉,由于長相太過正義,顯得林松玉也沒錯似的。
謝琢摸了摸湯呼呼的手心是不是熱的,熱的說明睡覺沒着涼:“沒事。”
他從始至終沒說幾句話,林松玉輸出了那麼多,孩子一下都沒碰到。
眼見林松玉還不甘心,邢镠玉連忙道:“謝琢,你腿是不是受過傷,别累着,要不孩子讓我抱會兒?”
其實謝琢的站立、步行、騎行的姿态都無可挑剔,但他比較敏銳,那種變換姿勢時下意識的不公平的着力點分布,難免令他有些猜測。
此話一出,桀骜不馴的林松玉态度明顯軟了下來,不是那種拉着不走打着倒退的倔驢了。
邢镠玉順勢拉着他走遠兩步,“大過年的,發什麼毒誓!”
他說着,拍了下林松玉的腦袋,訓道:“呸,童言無忌,替你爸打的。”
小時候他們幾個兄弟去海邊玩,林松玉差點被海浪卷走,事後問他怕不怕,都是梗着脖子說不怕,而且每逢他想說服誰,用上發誓,就要提“是假的我掉海裡淹死”。
一個人用他害怕的事情發誓,兄弟們聽了都深信不疑。
當然,這都是叛逆期的事情,有一回被林施聽見,用玻璃棒抽他一頓就老實了,再也沒說過這句話。
你現在要跟林松玉提他的叛逆期黑曆史,林大總裁就會輕描淡寫地美化過去:“說出來是為了脫敏。”
脫敏個屁,他看林松玉這輩子都不敢去海邊,朋友們出海玩都不叫他。
最好也不要去。
當林松玉再次說出這句話,邢镠玉仿佛又回到大家都是小學生的年紀,真是幼稚,比睡着的那個幼稚。
但是他一低頭,看見林松玉下眼睑裡若隐若現的淚光,不由長歎一聲,大過年的。
來都來了,總不能無功而返。
他就是想跟小孩玩兒怎麼了。
邢镠玉尋思着,要不他找謝琢搓兩把麻将,讓他沒空帶小孩?讓林松玉帶?大人玩大人的遊戲,小孩子玩小孩子的遊戲。
謝琢看見邢镠玉低聲責怪林松玉發毒誓,言語動作不乏親昵,拍林松玉的腦袋卻沒被反揍,的确是很親密的關系。
成年人之間有些事不必說得太開,但林松玉總是喜歡攤得幹幹淨淨,不留體面。
他看見林松玉會想起湯玉,會忍不住想象湯玉若是活到現在會是什麼樣子,面對湯呼呼會是什麼态度,就像失去孩子的家長看見隔壁家活蹦亂跳的同齡小孩長大成年,總是出神,出神過後留給自己隻有無盡的麻木的心痛。
林松玉做得太好,他的每一個反應都像湯玉的反應,這太危險了。
迷信一些,對着活人追思逝者,是隐晦的咒。
林松玉不應當承擔這些。
生活中已然處處沒有湯玉的影子,謝琢一直避免自己觸景生情,過度沉湎于哀傷,他一直很小心,怕消極氣息會被湯呼呼洞悉。
可是,湯呼呼就應該為了爸爸的心情,承擔他這個年紀不應該有的分别嗎,他總有一天會知道,微信那頭的叔叔永遠不會回複他。
隻是一個“叔叔知道了”的灰色機械謊言,就能欺騙得小崽子每日不停問候。
謝琢垂眸看了一眼小崽子,他一定不知道,他在睡覺時叔叔曾來過。
湯呼呼蹭了蹭臉蛋,嘴角有淺淺的笑意,不知做了什麼美夢。
謝琢深吸一口氣,隻要他再麻木一些,呼呼和林松玉都會開心。
湯呼呼才兩歲,正是與世界建立聯結的時期。
自己與世界斷掉的一個一個聯結,新的生命會不斷拾取。
湯呼呼是站在病樹枝頭歡呼跳躍的小山雀。
邢镠玉這邊哄完,發現謝琢的态度也有所松動,于是挂上陽光親切的笑容:“你來鎮上買什麼,我和松玉正好給你拎包。”
謝琢:“買塑料膜。”
邢镠玉不明白用途,猜測道:“應該要買一大捆吧,等下我幫你送回家。我們可以去你家坐坐吧?”
謝琢說實話:“不太方便。”
他家客廳連套像樣的茶桌都沒有,不适合招待客人。
邢镠玉:“那我們就送到門口就走,是吧,松玉。”
林松玉眼神掃着粗糙水泥路面:“我不能跟他說話。”
“……”邢镠玉:“走走走,買點年貨去。”
從小路口一出去,便是集市大街,一輛貨車經過,司機按了好大一聲喇叭,直接把湯呼呼驚醒。
小孩子驚醒是很不舒服的,他眉頭一皺,難受地在爸爸身上揉眼睛。
謝琢拍着他的後背:“沒事,沒事。”
“呼呼。”林松玉輕聲喊,有些害怕多日不見,湯呼呼都忘記他了。
“叔叔?!”湯呼呼強行重啟了一下自己,“叔叔不上班了嗎?”
林松玉:“放假了,叔叔過年也放假。”
邢镠玉看見睜開眼的小崽子,整個震驚,卧槽,還能對話,确實有點好玩。他在林松玉身後晃了晃,試圖引起注意。
“小朋友你好,我是——”
湯呼呼發揮亂喊親戚的能力,毫不猶豫:“大舅舅!”
邢镠玉覺得真好玩:“哎,我是大舅舅。”
兩個人隔着謝琢的後背逗小孩,跟着去雜貨鋪。
“我接個電話。”邢镠玉拿着手機轉回小巷子裡找安靜的角落。
林松玉“嗯”了一聲,湯呼呼醒了,邢镠玉在不在不重要了。
謝琢跟老闆形容他要一張十米乘十米的防水塑料膜,老闆問他要白色還是紅藍白條的,後者貴。
“白色的!”
“貴的。”
謝琢還沒回答,小崽子和林松玉一人一句,答案還不一樣。
一到買菜環節,小崽子相當獨斷,“叔叔,買便宜的。”
林松玉嘗試分析用途:“買來幹什麼用的?”
隻要湯呼呼說出用途,自己馬上就能羅列出質量、價格、使用時長之間的正比關系,套個小學應用題就能糊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