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祁肆醒得早,起來後便在院子裡練劍。或許是因為沒了辛肆的殘魂附身,自己練劍比往日吃力些。
“昨晚醉了酒,不多歇會兒,起這麼早作甚?”宿鸢道。
醉酒二字像是一道弦,撥亂了祁肆的心,不自覺想到昨晚那柔軟的唇。她收了劍,回頭看他:“清遠還未找到,怎能松懈?”
祁肆看見對方滿頭的白發,沒再提昨晚的事。
宿鸢:“清遠非妖非魔,其修為不明,自有天上那幫神仙擒他,你又操哪門子的心。”
宿鸢這話說得相當不客氣,祁肆隻稍稍一頓,便道:“他是妖是魔,我無從知曉,可黃州的百姓因他受難,這我不得不管。”
宿鸢不答話,轉而問道:“覃沨有消息了嗎?”
祁肆正色道:“那藥方的确出自玄門,所謂的玄門大弟子卻不是指覃沨,而是她的師姐,玄清掌門的關門弟子司衾。”
“司衾?黃州這麼大的動靜,玄門也派了門中弟子前來,為何竟連覃沨也沒認出這方子?這位司姑娘,可還在世?”
“此事關于玄門秘辛,門派之中幾乎無人知曉。聽覃沨的說法,似是這位大師姐多年前犯了錯,一直閉關到現在。她已将黃州之事告知玄清掌門,如今正帶着司衾趕來,不日便到。”
祁肆繼續問:“城中如何了?”
宿鸢:“劍生一早便出去了,等他回來便知。”
“不如此刻便出去看個明白。”祁肆道。
宿鸢:“城中戒嚴,沒有路引,不出三刻,你便得去牢裡走一遭。”
“......”
祁肆向來注重做,不在意說,當即出了院子,隻是她出門一刻鐘後便回了院子。宿鸢見此,隻笑着沒說話。
傍晚時,祁肆沒等來覃沨,卻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辛肆坐在院子裡,環顧四周不知在看什麼。
“辛肆......”祁肆叫她。
祁肆并不像其他神仙那樣,恭恭敬敬地叫聲神君,隻淺淺地叫她的名字。
“除魔人,祁肆。”辛肆慢悠悠地叫出她的名字,接着辛肆笑了,“名字倒像。”
祁肆看着她沒說話。
兩人沉默半響,有風吹過,被風帶落的樹葉還未落地,辛肆率先化出一把劍:“過兩招?”
“樂意至極。”
祁肆拔劍出鞘,欺身上前與辛肆過招。
兩人的招式幹淨利落,都默契地沒有使用法力。祁肆雖力道更強,卻都能被辛肆輕松化解。
無論祁肆的招式多快多狠戾,對方都能夠遊刃有餘地解決,辛肆的靈活程度根本不像是個沉睡多年的人。
祁肆的劍再一次擦過辛肆的肩膀後,她收了劍,轉身看着辛肆,嘴裡說出的話自嘲意味十足:“既打算讓着我,又何必跟我過招。”
“即便在天界,能不動用法力跟我過幾招的神仙,一隻手都數得過來,你的修為的确不錯。”
“你也不差。”
辛肆聽到這話,稍稍一愣,随即笑得開懷。接着便以迅雷之勢拉過祁肆的手,隻片刻便放下,說出的話雖平和卻難掩驚訝:“雪域大半的靈力竟全在你身上了。”
“雪域?”祁肆輕皺眉頭,随即臉上又帶了笑:“雪域的存在也是因為你?”
辛肆搖搖頭:“雪域究竟為何而生尚未可知,不過我的确可以感知雪域的靈力。”
雪域的靈力?祁肆心道雪域的靈力即便要回歸,也該是在辛肆的身上,又怎麼會在自己的身上,再者自己身上有多少靈力,難道她自己不知曉嗎?祁肆凝神探查,分明與之前相差無幾。
“神君大老遠跑來,隻為探查我的修為?”
辛肆坦誠道:“那倒不是,我是來道謝的。”
“道謝?”
辛肆點點頭:“你與宿鸢将我的殘魂将養得很好,若是沒有你們,清遠就是耗盡力氣也無法将我複活。我能重返世間,多虧了你們,理當緻謝。”
“......”
辛肆見對方模樣,問道:“怎麼?你不信?”
“神君這話,裡裡外外都不像是在道謝,再者你的殘魂,我并未養過。更談不上謝。”
若不是在那場夢裡知曉這辛肆神君本就是個無拘無束的性子,祁肆定會認為這人是來炫耀的。可即便知曉辛肆的性子,祁肆此刻心裡也及其不痛快。
辛肆道:“我是誠心誠意道謝,我的出現或許給了你困擾,為此我很抱歉,來日若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我不會推辭。”
祁肆沉默着,許久未說話,辛肆并不催促,隻靜靜地看着她。
“同樣的承諾,宿鸢也會有嗎?”
辛肆微微颔首:“自然。”
祁肆擡手作揖,方才的不快消散了幾分,語氣不似方才那般随意:“祁肆在此謝過神君。”此番得了神仙的兩個承諾,到底算不得虧。
辛肆并未在此停留許久,在她離開後半個時辰,覃沨便帶着司衾到了院子裡。
竟來得如此之快。
祁肆見到司衾時并未想過對方會是一個如此明媚的女子。幾近十年的閉關,并未讓她添些頹氣,天真意氣像是生在了她的身上一般。
可這樣的女子,卻寫了那樣緻命的方子。
覃沨神色匆忙:“長話短說,李棋呢?”
祁肆面露疑惑:“找他作甚?”
“我要見他。” 司衾臉上帶笑。
玄門掌門人的首徒與人間官員,無論祁肆如何想都将二人放不到一處去。
“李棋人在黃州,不急一時,眼下那藥方才是……”祁肆正色道。
“我要見李棋。” 司衾依舊笑意盈盈,說出的話卻半點不容讓步。
祁肆止住話頭,瞥了眼覃沨,見對方面露無奈,思忖後道:“李大人如今就在縣衙,隻是他公務纏身,怕是今夜無暇與司姑娘相見。”
“帶我過去即可,至于其他,便不勞煩了。”
祁肆也不啰嗦,帶着兩人去了縣衙。三人貓着腰上了李棋房間的屋頂,足足等了一個時辰,李大人才緩緩推開了房間門。
李棋神色疲憊,坐在椅子上假寐。想來那藥方一事相當棘手,讓這位常年辦案的大理寺少卿頭痛不已。他摩挲着手中的短刀刀柄,緩緩睜開了眼,盯着三人所在的位置,久久未動。
祁肆見被發現,正想現身,有人拉了一下她的肩膀。
“他看不見。”司衾輕輕道。
李棋平時并未表現出任何眼睛的不适,怎會看不見?祁肆雖疑惑,卻并未開口詢問。
像是為了印證司衾的話,屋内的人慢慢閉上了眼睛,随後起身往前幾步,和衣躺在了床上。
片刻後,三人出了縣衙,等回到院子時,覃沨面色焦急:“師姐,如何了?李棋身上的回魂術可有異?”
祁肆聽到此話,立刻想到了令辛肆複活的回魂陣。她不動聲色地盯着司衾,聽着她與覃沨的談話。
司衾:“他身上的回魂術未有異樣。”
覃沨松了口氣:“那清遠手上的藥方是怎麼回事?”
司衾嘴角帶笑,眼帶不屑:“誰知道從何處要來的,竟敢沾上玄門的邊。”
覃沨腦袋轉得快,當即道:“師姐你騙我!你隻是想讓我帶你出來!”她臉上有些懊惱,“師父得殺了我吧。”
覃沨在收到祁肆的消息時,便立刻去了司衾的住處。司衾說是閉關,實際卻是被軟禁在玄門,而能出入她院子結界的令牌,隻有玄清掌門與覃沨有。覃沨将黃州一事的來龍去脈告知司衾後,對方一臉凝重地要求要來黃州一趟,指名要見李棋一面。覃沨雖覺有異,但思及事态緊急,并未禀報掌門,直接将司衾帶了出來。
誰能料想到她的大師姐竟連她也诓了進去。
“慌什麼?我有說我解決不了藥方的事?”
祁肆:“那藥方究竟怎麼回事?”
司衾坐在院子裡,緩緩開口:“那藥方的确出自我之手,不過是十年前拿來诓騙一道士的,那藥方原本即便配上陣法也要不了人的性命,更要不了人的精氣。如今黃州出現的方子,應是修改過......”她思忖着繼續道,“百姓喝藥時,可念了什麼?”
祁肆:“祁肆懇求,天神護佑,神君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