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沸騰于内城時,她正在後花園賞花。
花園常年無人維護,滿目凋敝,隻剩些叫不出名字的細小花枝攀着枯枝生長,頑強地開着。
最後一朵花在蕭瑟秋風裹挾下飄落,原本寂靜的四周也終于發出了聲響。
那腳步聲越來越近,沒有多餘的步伐,而是徑直朝自己走來。
繞過重重樓閣殿宇,穿過雕欄玉砌,來到了她身後。
“長公主,别來無恙。”
魏長沁緩緩轉過身去,映入眼簾的不是那張曾日日在眼前的臉,而是一副青面獠牙的惡鬼面具。
“國都不在了,還叫我長公主做什麼?”魏長沁冷冷一笑,神色之間毫無畏懼。
哪怕對面這人手中的長劍上血漬未幹,甚至還在緩緩往下滴血。
那人停在三步之外,摘下面具,握在手裡,向魏長沁俯身行禮。
他語氣不卑不亢,聽不出喜怒:“長公主是君,在下是臣,臣不敢僭越。”
他頓了頓,直起身,墨色的眸子總算泛起波瀾:“公主從前的調教,聽寒一刻也不敢忘。”
“你既然這麼喜歡我,當初怎麼不幹脆留在我府裡做男寵。”聽見他的話,魏長沁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誰都知道你恨我入骨,何必現在這麼假惺惺?這裡隻有你我二人,你還要做戲給誰看!”
孟聽寒似乎是早已預料到她會如此回答,也未接過她的話柄,而是自顧自地說:“我來接公主離開。”
此話一出,魏長沁眼中閃過片刻猶豫。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居然還有活下去的機會。
隻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她若真是貪生怕死之輩,還會留在公主府麼。
她沉吟片刻,想到前腳剛從密道離開的下人,還是決定再與他周旋片刻:“我是大魏的長公主,我不會走。”
突然起了一陣穿堂風,吹得枯枝殘葉沙沙作響。
孟聽寒看着自己身前這人被風吹起的發,仿佛曾經那個乖張叛逆的少年長公主正在禦花園中被百花簇擁,等着自己為她披上披風。
他難得強硬了一次,快步上前,想要為她擋風似的站在她身前:“公主,魏國已亡。您在這裡…會很危險。”
他的目光灼灼,似乎想将她洞穿。
可笑的是,他從來沒有真正讀懂過長公主的心思,或許多年的相處下,也曾有一瞬的心意相通吧。
“别廢話了。”魏長沁不耐煩地打斷他的絮絮叨叨,玉指指向他手中的劍,“你的願望終于成真了,如今你為刀俎,我為魚肉。從前在我府上時你不止一次說過要殺了我吧?我既然能放你走,就不怕這一天!”
孟聽寒被她的話戳中,盔甲下的手指緊握成拳,指節處因為用力而泛白。
看着魏長沁那副愠怒樣子,若是放在從前,什麼茶盞首飾,就要招呼着他的腦門而來了。
“長公主身份特殊,希望您不要為難聽…”孟聽寒停頓一下,重新組織語言,“希望你不要為難我。”
魏長沁嘴角勾起一抹笑,心說他總算是不裝了,眼底的絕望愈燒愈旺。
或許這就是自己的終局了?
和母妃一樣,被困死在四四方方的牆圍中。
“我知道我沒資格提條件。”想到死,她感到喉中澀然,可聲音卻沒有一絲恐懼與震顫,“動手時快一點吧,好歹我也救過你的命,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