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鐘說着搖了搖頭,低頭準備收好卷宗,看到面前那張考卷時愣了下,似乎不敢确定,她撿起考卷,湊近燭燈一些,看清上面的痕迹時恍然般。那考卷上有一些字,墨迹被帶偏到左邊幾分,應該是書寫考卷之人寫字時沒有攏好長袖,長袖沾到未幹的墨水,暈開了墨迹。
尋常人多是右撇子,墨迹多會被帶偏到右側,這張考卷卻帶偏到了左側。隻能說明,寫這張考卷的,是個左撇子!
洪鐘好像覺得自己發現了一個大疑點,正想着怎麼去測下何必瑤時,門房來報,有人要見她。洪鐘問是誰。門房回說那人說隻要大人見到這件東西就知道,說話時遞上來一塊玉佩。
洪鐘确實知道,她看到玉佩第一眼就知道那是四公主的東西。洪鐘取過玉佩,猶豫下,告訴門房将人請去正廳。
洪鐘以為是蘇若珏,整了下官服,走去正廳準備會面,到正廳擡頭看到裡面候着的人時卻愣了下。
正廳裡一個裹着黑色鬥篷的女子背對門而站,聽到身後腳步聲停下,飄飄轉身,一襲紅衣勝火。不是别人,正是千金。
洪鐘看到女子時愣了下,即便那人蒙着面紗,仍可見是個絕色麗人。她回過神問:“姑娘是?”
千金行了個禮道:“我是誰不重要,大人知道玉佩主人便可,我代她來見大人。”
洪鐘走進去,有所警惕問:“姑娘找我何事?”
千金道:“那人想見刑部關着的一個犯人,問她幾個問題。”見洪鐘謹慎,又道:“大人放心,隻是問幾個問題,不會讓大人為難。”
洪鐘想到什麼,回過神道:“可以。”
這下倒是千金愣住,來之前她以為得費些功夫才能見到人,沒想到洪鐘答應得這麼痛快。千金遲疑下道:“大人就不問問我要見的是誰?”
洪鐘看到玉佩的時候已猜出來人是為了何事而來,早朝蘇若珏對舞弊案似乎十分上心。洪鐘聽到,笑笑道:“姑娘問話時我會全程站在旁邊,希望姑娘也能理解。”
“這是自然”千金也不追問,見對方同意,順着答話。
洪鐘道聲請等,出去做了下安排,再回來時帶千金去了刑部大牢。
大牢裡,何必呆坐在竹木床上,回想着這幾日發生的事。任她想破腦袋都沒想明白,究竟是誰要害她。她得罪的人不多,京城裡與她有仇的,算起來就何琳一個。可會試開考前何琳就墜馬受傷在家,又怎麼陷害她?不是何琳,難道是她父親?那人害她,可是因為與身父有什麼仇怨?
何必想不明白,忽然聽到牢門外有腳步聲,擡頭時見一襲紅衣進入視野,往上一看,見是千金。何必愣了下,就聽千金喊了聲:“何小姐”。何必回過神,起身走過去,疑惑道:“你怎麼進來的?”
千金柳眉微蹙,未答她話,道:“留給我的時間不多,我問幾個問題,希望你如實回答。”
何必愣了下,回過神聽千金道:“聽說你未參加會試,那你會試那幾日都在哪?”
何必回:“東城外樹林裡,樹林裡有個大坑,我與傅流雲一起被困在坑裡兩天,會試結束那日才脫困。”這話與她之前對洪鐘說的一樣。
千金又問:“你們如何脫困?可是有路人相救?”
何必搖了搖頭:“會試結束那日傍晚,從上面忽然落下一條繩索來,我們借着繩索爬了上去。”又道:“那繩索出現得蹊跷,我上去了看了四周一個人影都沒找到。那日之前下過雪,雪地上更是連個腳印都沒有。”
千金愣了下。
暗處聽着兩人對話的洪鐘也皺了皺眉。何必瑤并不知道她在旁邊,沒必要顧及她而說謊話。若何必瑤所言是真,那那個結論,還真是八九不離十了。
千金回過神,又問:“會試在即,你去東城外做什麼?”
何必臉有些微紅,看千金一眼道:“那晚是上元節,白天時我收到一封沒有落款的書信,信裡約我去東城外,我以為是傅流雲邀約……”
千金沒顧得上問何必為何臉紅,她注意力在何必說的話上,想到一處疑點,千金問何必:“既然無落款,你如何确定是給你的信?”
何必怔了怔,瞪了瞪眼。這個細節她之前并沒有注意,那時“朱珠”說是給她的書信她也沒懷疑,何況打開書信第一句便是“瑤兒親鑒”,更是不會疑有其它。現在落入大牢,這會才發現,那時竟忽略了這個至關重要的疑點。
何必懊惱道:“那時‘朱珠’說是給我的信,我便沒懷疑什麼。”
千金問:“朱珠?”又道:“我去找你時,似乎曾與她見過幾面。”她去邀何必遊臘梅林那日,曾看到樓上客房一閃而過的女子,除夕夜時,在京城街上似乎也見到過。
何必道:“那個是假的朱珠!洪大人審過了,真的朱珠從入京城就一直住在景雲會館。我從進入京城那日,一直和一個假的朱珠合住,現在想來都覺得害怕。”
千金愣了愣,能以假亂真的,定是個易容高手。
想要問的問題問完,千金看何必一眼,安慰道:“你且放心,外面有人在幫你查清真相,還你清白。”
何必目光微沉,回過神問千金:“我聽說又有人說我鄉試行賄,派了人去景雲城查。你從外面來,可曾聽到過關于景雲城的什麼消息?”
千金斂眸,有些壞消息,真的不好說出口。
何必隐約知道答案,頓了下,問千金:“我的事,是不是會牽連到何家所有人?”
千金看何必一眼。景雲城的消息還沒有傳回來,但她已經收到消息,何家全府會被先行羁押,直到舞弊案查實。而從目前的情況來看,舞弊案坐實隻是時間問題。
何必學曆史,知道古代那些連坐的罪。今日看到三司會審,她大概也明白自己身上這罪有多嚴重。身父身母和兄長與她有血緣關系,戶籍上登記載明的事情,她無法變更。但傅流雲與她隻是姻親關系,若有一絲可能,何必不想她受到牽連。
何必看向千金,帶幾分祈求道:“你既然能進來大牢,能不能替我找紙和筆來。”
千金看何必一眼,猶豫下轉身看了眼旁邊暗處,看到隐在暗處的洪鐘點了點頭時,轉身對何必道了聲“好”。
洪鐘轉身去安排紙筆,找來後交給千金。她本在想着要如何測何必瑤,沒想到何必瑤先主動提出要紙和筆。
何必從千金手裡接過,匐在地上書寫完畢。
洪鐘從暗處探了探身,看到何必右手持筆時,肯定了心中那個猜測。
何必寫好起身,遞給千金道:“拜托你,一定要交給傅流雲。她住在她阿姐雲織家,地址在……”像是不放心似的,仔細交代千金。
千金答應下來,取了東西離開。出了大牢看到門口等着的洪鐘,頓了下腳步,走去坦然将何必給她的紙攤開在洪鐘面前,道:“洪大人可要檢查?”
洪鐘看了眼,看到首列三字時了然。那三字是“解婚書”。洪鐘心說都什麼時候了,竟然還想着她夫人,倒是難得有心。
洪鐘視線從紙上擡起,看着千金笑笑道:“姑娘慢走,今日本官沒有見過姑娘,也不認識姑娘。”
千金道:“自然,我也不認識大人。”千金說完準備離開,卻又聽洪鐘道:“真是奇怪,何必瑤寫這解婚書時用右手,為何寫考卷卻用左手,難道是有什麼講究?”
千金愣了下,回身看了洪鐘一眼。洪鐘似是自言自語,搖了搖頭先行離開。千金卻知道,洪鐘那話是為了提醒她。
代替何必瑤參加會試的是個左撇子。
既會易容,又是個左撇子……千金腦海裡忽然浮現出一個人影來,想到那個人時皺緊了眉,半晌回過神,又看一眼洪鐘離開的方向,心說這位洪大人為何提醒她這一點。千金想不明白,直到坐上馬車時仍想不通,回過神時對車夫說了個地點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