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番茄蛋花湯,小炒肉,再加清炒時蔬,還有一塊炸魚排就是今天的午餐了。希河咬了一口魚排,很酥,味道很好。
“味道很好哎。”希河又嘗了一口肉,滿足的點頭。
“因為用心做的嘛。”江川說。
“剛剛那位女士是福利院的院長。”江川突然這麼說道,“我成年之前全托她照顧。”
“我很感謝她。”
吃着飯菜的希河頓了一下筷子,她擡頭看了看四周,食堂寬敞,飯菜的味道很香,孩子們談笑的聲音很亮。她又夾了一顆小白菜吃:“她把大家照顧得很好。”
“嗯,寒女士是個很好的人。”江川有些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我們大家都叫她媽媽,太多年了,已經成習慣了。”
希河搖頭:“怎麼會,我覺得特别好。”
“你一定是她的驕傲。”
江川看一眼希河,笑了“她把我們大家都當成了自己的孩子。她真的是一個很偉大的人。”
那是改革開放後的90年代,一個從農村走出來的女人,靠着紡織,靠着皮革,在改革開放的快車下從特區闖出了一片自己的天地。
按理來說,她會如魚得水的繼續她的經商之路。畢竟一切都是欣欣向榮,前景一片大好。可那位女老闆卻在最鼎盛時義無反顧的選擇放棄了事業,沒人知道這麼做的原因,商業上的夥伴也隻得到了她的一句:錢賺夠了,我該回去了。
那時候很多人勸她,說她傻,錢哪有賺得夠的啊?
她卻很堅定的上了回家的火車。
也是在那樣一個90年代,在那樣一個相較沿海,仍然顯得破敗,閉塞,多山環繞的地方。
突然間有了一座很好的福利院。
“這麼多年來福利院一直是寒女士自付開銷,近幾年才有了政府的支持。”
“她一直未婚,把自己一輩子都放在了這裡。從見我的第一面開始,她就叫我川娃娃。”
“到現在為止,叫了二十二年。”
江川轉頭過來看着希河,從容又清澈的眼睛,沒有一絲逃避,他靜靜講述着這裡的故事,他的故事。
“我五歲那年,因為一場車禍,父母都離開了。”他說得很平淡,仿佛是不足一提的往事,輕描淡寫,一筆帶過。
“然後我就來到了這裡,寒女士資助我讀了高中,讀了大學,一直到研究生畢業。”
他頓了一下,環顧着四周,聲音有些沉:“如果沒有她,也就沒有現在的江川了。”
“說來好笑,寒女士,名寒,單一冷字。咋一聽是不好接近的名字,她卻是我遇到的,最溫柔的人。”
“我們是被她的愛澆灌着長大的。”江川看着希河,說了一段話:
“她才是我們永遠的驕傲。”
·
“哎喲,這麼早就要走了呀。”寒女士站在鐵門邊有些惆怅地看着二人。“吃了晚飯了來嘛。”
“媽媽,不吃了。您要注意休息,這次來得急,空手來,下次一定補上。”江川扶着寒女士,有些愧疚。
“說這些,隻要你們都健健康康就好了,媽媽啥子都不缺,聽話哈川娃娃。”
“好。”他看向一邊的希河,“那我們就先走了。”
“阿姨,下次我們再來看您,您要注意身體。”希河牽着寒女士的手,輕輕地握了握。
——“等等!”
這時候從裡面沖出來一個人,很年輕的一個女孩子,紮着雙馬尾,鬼靈精怪的。她沖到江川面前,哥們意氣的拍了下江川的肩,說:“哥,回城嗎?帶我一程呗。”
江川看清人,驚訝後露出笑:“萬萬?你怎麼在這!”
“我今天來做義工。”女孩說完,又委屈的看向身後的寒女士:“媽,怎麼哥來了你都不說一聲。”
“哎呀,看我這記性,忙忘了嘛。”寒女士安慰道。
“不管不管,媽你就是隻記得哥哥,懂了。”她裝作生氣,又和寒女士撒了好一會嬌,才做罷。
“那行,我們就走了。”三人一起上了車,在車窗裡對着寒女士揮過手,車駛向回城的公路。
寒女士站在那揮手,直到車駕駛過道路的盡頭。車燈沒了,但滿天星光璀璨。
母親總是這樣,守望着,守望着。明知離别是歸宿,卻又期待着孩子們長大。
她盼着你離開,又盼着你歸來。從青絲到白發。
·
一路上袁萬萬的話就沒停過,超級社牛的名号不是吹的,江川開車,她就和希河開始了聊天轟炸。
“姐姐是江哥女朋友麼?”吃瓜的眼神帶着姨母笑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不是不是……我們……就,就普通朋友。”希河連忙否認。
“哦——”一個意味深長的語氣詞。
她挨近了一點希河,開講:“我叫袁萬萬,和我哥一起穿一個褲兜長大的。”她拍拍自己的胸脯:“過命的交情。”
随即她便進入了誇誇模式:“我跟你講姐姐,我哥這個人可好了,長得帥吧,成績也賊好,而且很浪漫,嗯……就是有點悶騷。”
前面駕駛座傳來一聲悶哼。
“我又沒講錯,不過他喜不喜歡女的我就不知道了……畢竟咱們這麼多年連嫂子的影字子都沒見過……”
……
對江川來說,這真是漫長的一路。快速停到袁萬萬住處樓下,他及時止住她,開口隻兩字:“下車。”
“哇,這麼快,那下次再說,姐姐拜拜,謝了哥。”袁萬萬用她特有的方式對江川一抱拳,然後就下車關了車門。還沒等到揮個手,說個再見,車就開得快看不見影兒了。
袁萬萬表示納悶:“開這麼快幹嘛……”
終于安靜了,江川握着方向盤,從後視鏡看了一眼後面的希河:“别聽她亂講。”
過了好一會,又冒出一句:“不是真的。”
希河憋笑,還是要點頭道:“好。”
“到了。”車緩緩停下來。
希河沒有急着開車門,而是坐在後座對江川說:“今天見到江川的家人了。我很開心。”
“嗯……”
“希河。”駕駛位上的男人喊她,但沒有回過頭來看她。
“你先聽我說完。”他沒讓希河開口,又繼續道:“我上學的時候最怕的就是開家長會,寒女士太忙走不開,我那個位置總是空的,沒有人來。然後老師就要問我,知道後又用可憐的眼光看我。
那個時候我很自卑,因為沒有家庭的緣故吧,我不太能理解喜歡是怎麼一回事。
我覺得像我這麼差勁的人是不配去喜歡别人的,更别談愛。我不想任何人注意到我,我想我就這樣碌碌無為的死去,沒人知道也好。至少不會給别人添麻煩。”
“我總是很懦弱。”
“我害怕因為喜歡,失去我現在的生活。”
他低了頭,看不清表情,隻是握着方向盤的手扣得更緊。
“今天帶你去福利院,是我想了很久才決定的。”
他露出了一個不易察覺的笑,帶着苦澀與自嘲:“說實話,我真的很怕看到你的憐憫。”
“希河,這就是我。”江川閉上了眼,平靜的墜落着,一直墜入這深夜。
一隻手小心的,試探着覆上了江川的頭頂,然後輕輕摸了摸,他聽見她的聲音:“可是我看到的江川,被另外的愛包裹着長大。他吃了很多苦,遭遇了很多不公,但他還是成長為這麼溫柔又堅定的人。”
“我見到的他,像花一樣,生得絢爛。”
“他在我眼裡也是最好的。”
那束雛菊靜靜躺在坐墊上,車内暖光的燈悄悄沾染了那些白色的小花朵,變成了浪漫的晚霞和寂靜的森林。
雛菊的花語為快樂,代表純粹的感情。但就像被月色吞了一半的雲,那話裡也藏下了另外的一半。
雛菊的花語,還有一句:
意為“暗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