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擱他家裡——别說東海龍王,就算元始天尊親自來問罪,爹娘保準把他護在身後。想到這三太子被親爹逼得粉身碎骨,哪吒心裡突然像什麼硌了一下,先前那點火氣早被風吹跑了。
下回見面還是少嗆他兩句吧。哪吒摸着懷裡偷藏的糖山楂暗下決心,大不了分他兩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間,南海珞珈山已浮現在視野裡。哪吒擡眼望去,滿山紫竹随風而動,竹影在殿檐琉璃瓦上搖晃。剛剛疾馳的雲卻忽然慢了下來,哪吒有些着急:“這不都到門口了?怎麼磨磨蹭蹭的不過去?”
太乙真人撚着胡子笑:“咱們不請自來,總得留些時間,容菩薩換身見客的衣裳。”
雲團剛落地,早有提琉璃燈的龍女候着。她上前合十行禮:“菩薩備了雪頂含翠,請真人移步品茶。”
太乙真人看了眼哪吒,覺得後面的事情不便讓他旁聽,于是拍拍哪吒肩膀:“你且随這龍女姐姐,在這前林逛逛。”
“勞煩帶這小子認認門。”他又轉頭對龍女囑咐道,若是這小哪吒日後西行取經,路上少不得要來這叨擾。
“好說好說。”龍女抿嘴一笑,“真人何時又添了位高徒?”
龍女的眼角餘光掃過哪吒周身,她方才不曾注意,這會才發現這孩子身上火尖槍、乾坤圈、混天绫一應俱全,驚得她眼皮直跳,這闡教至寶如今都能批發了不成?
“就當是吧。”太乙真人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慢慢悠悠就往竹林裡走,“看緊點,别讓他拆了紫竹亭。”
“别來無恙。”觀音菩薩早已端坐蓮台等候,她看着邁着方步進來的老道,寶相莊嚴中帶着三分疏離,颔首道,“真人久居乾元山清修,今日怎有雅興來南海一趟?”
“你也知道,貧道向來無事不登三寶殿。”太乙真人一點不跟她客氣,甩着拂塵往蒲團上一坐,忽然眯起眼睛,“倒是菩薩這稱呼,似乎有些生分了,想當年一同在昆侖山論道的時候……”
觀音菩薩撚着念珠的指尖微微發緊,當年闡教十二金仙雖證得長生道果,卻都被天道阻在成聖門檻之外。封神劫起時,慈航、普賢等幾位闡教金仙在萬仙陣裡被削了頂上三花,閉了胸中五氣,千年道行險些散作煙雲——幸得準提道人出手重塑法相金身,否則怕是要落得身死道消。
如此恩情,他們隻能投身佛門相報。若非元始天尊睜隻眼閉隻眼,這幾人早該被釘在闡教叛徒柱上。
其中慈航真人褪去道袍,換上袈裟,化作如今南海珞珈山的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但若論起玉虛宮昔日的排位——太乙真人位列第五金仙,慈航不過第九席。縱使如今端坐南海蓮台,這聲“師兄”仍是禮數所在。
觀音菩薩心中清楚,她自從入了佛門,便斷了闡教因果。如今這聲“師兄”若出口,隻怕又要沾上闡教的麻煩事。但她又忽然想起封神舊事,十二金仙中染血最重,當年第一個犯殺劫、首斬截教大修的,可不正是眼前這笑呵呵甩拂塵的老道?
“道兄。”這般人物,自然輕易招惹不得,觀音菩薩終是改了口,選了個折中的稱呼,心知這老道重提同門情分必有所圖。果不其然,當太乙真人說出來意後,待聽得要将他新收的徒弟塞進取經隊伍,她的眉頭緊皺起來。
“西行名額已滿,取經人選早定下了。”觀音菩薩輕點柳枝,語氣含糊其辭,也沒有表露态度。
她心中有些困惑,自封神大劫後,闡教金仙向來極少過問俗務,這西天取經不過是靈山與天庭利益交換的把戲,本不該入他們法眼。如今竟能驚動太乙真人親至,觀音自然不敢小觑。
“哦?這人選竟換不得?”太乙真人屈指敲了敲紫檀案,每一下都仿佛敲在觀音菩薩的心口,“若貧道沒記錯的話,這西行不過剛剛開始。”
“金蟬子是佛祖親傳,孫悟空乃靈山欽定。”觀音菩薩撚着念珠緩緩道,“天蓬與卷簾都是天庭指派的戴罪之身……”
她話裡話外挑得明明白白——金蟬子與孫悟空是靈山嫡系,天蓬卷簾是天庭天将,兩邊勢力剛好對半開。這要換人就跟拆東牆補西牆似的,動誰都是打靈山或天庭的臉。
更何況取經名單早蓋了玉帝金印,落了佛祖法旨。真要改動,少不得要捧着文書往返三十三重天,光是跟那群天官羅漢扯皮都能好半天,這太乙真人一句話就要她換人,若沒有足夠的理由,她可沒這閑工夫。
但觀音菩薩盯着泛起漣漪的水面,忽然想起封神時這老道為護徒弟,愣把石矶洞府燒成一片白茫茫的狠勁,又不敢把話說死。
“這樣啊。”太乙真人沒再堅持,讓觀音菩薩松了口氣,他端起茶盞突然換了個話題,“我聽說啊,這次師尊出關後又要開壇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