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啊,分為四大部洲。”太乙真人揪着雲絮,跟切西瓜似的分成四瓣兒,往東南西北各彈一撮,“你剛才待的七絕山,正落在西牛賀洲地界。咱們這趟要去的南海嘛——得從南瞻部洲再往南三千裡。”
“要說東海——”太乙真人想到什麼似的,指了指東邊的雲絮,“跟南海也就隔着兩片浪頭。”
這雲朵看似慢慢悠悠,實則瞬息千裡,眨眼就掠過七八座山頭。哪吒盤腿坐在雲端,腳丫子懸空晃蕩,左探探右望望,手上也沒閑着,時不時揪朵雲捏成團。
“老道士!”哪吒忽然擡頭問道,“這陳塘關怎麼找不見了?小爺踩着風火輪轉了三圈都不見影子!”
按理來說,那陳塘關就在東海邊上,可他繞着東海沿岸飛了半天也沒尋見。
“陳塘關?”太乙真人撚着胡須的手頓了頓,當年收三太子為徒的往事忽然湧上心頭,“那地界啊……早八百年就沒了。”
“沒了?!”哪吒急得在雲團上直蹦跶,“石頭城還能長腿跑了不成?”
“商周過後就荒廢成野地啦。”陳塘關本是用來抵禦東伯侯,商纣亡後也就失去了存在價值,太乙真人掐指算了算,“你那邊還是封神大劫前的話……”
如今是大唐貞觀年間,他忽然掰着手指頭感歎道:“到這兒得有一千多年喽!”
“嚯!”哪吒被這數字砸得直撓頭,“怪不得連塊磚頭都不剩……”
“那……那他的爹娘兄弟呢?”這話說得含糊,哪吒自己都卡了殼。明明都是“哪吒”,他偏隻認自己是正牌哪吒,舌頭打結半天,也隻憋出個“他”字。
“殷夫人隻是肉體凡胎,早入輪回了。”太乙真人卷着拂塵穗子,“李靖則成了托塔天王,至于金吒木吒——一個給佛祖當護法,一個給觀世音做徒弟。”
“這不挺好的?”哪吒托着腮幫子暢想,“一家人時不時也能聚一聚。”
哪吒盤算着,若是回去以後,把陳塘關的内憂外患解決掉,到時候全家——再帶上那倒黴師父,想去哪兒玩就去哪兒玩!
“貧道那個徒兒啊——”老道搖了搖頭,“跟他爹還有倆哥哥,見面就跟爆竹撞上火折子似的!他們可未必想團聚。”
“哈?為啥啊?”哪吒驚訝地張大嘴,“連面都不想見?他是拆了城門還是燒了祠堂?認個錯不就好了?”
這小家夥實在想不通,他能想到的最大的錯也不過如此,而且頂破天也就是跟爹娘吵急眼了,哪能鬧得跟仇人似的?
“當年啊……”太乙真人趁着雲頭飄得穩當,把三太子鬧龍宮、抽龍筋,反被逼着剜骨削肉的事全倒了出來。哪吒聽得拳頭攥得咯咯響:“那老龍王是瞎了眼?問都不問清楚就喊打喊殺?”
“你也覺着該鬧?”太乙真人瞧着哪吒腮幫子都氣鼓了。
“龍宮那幫家夥,夜叉見着小孩洗澡就要斧劈,龍宮太子見面就要興師問罪,三太子要是個軟柿子,早被剁成餃子餡了!”哪吒氣沖沖地說道,“看他們那模樣,平日裡指不定怎麼禍害附近百姓呢!”
“可不就是現世報!”太乙真人把拂塵穗子拽得極緊,這麼多年過去,他護犢子的勁頭一點沒減——這闡教内外誰不知道這老道最偏心眼!
他眯眼瞅着哪吒氣鼓鼓的側臉,越看越稀罕。雖說是個魔氣未消的孩子,但這股子打抱不平的勁頭,就格外對他的胃口。老道撚着胡子暗搓搓琢磨,雖說這孩子是另一個自己教的,但若厚着臉皮蹭個“挂名師父”,倒也不算亂了輩分。
“怪不得他聽見龍宮倆字就變臉!”哪吒回想着剛剛三太子的表情,“他爹娘是擺設嗎?咋不護着他啊?”
“李靖那慫包,官帽子比他親兒子都金貴,恨不得他死了清淨!”太乙真人搖了搖頭,他一直看那李靖不順眼,“那金吒木吒也是糊塗,千百年間隻會勸他跟父親服軟認錯——這才鬧得父子兄弟跟仇人似的。”
“嘁!”哪吒架着胳膊,難得歎了回氣,“這算哪門子親爹!要是我爹敢這樣——”
他突然卡殼了,想起自己爹娘從沒讓他受過委屈,後面半截竟不知該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