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外面天還蒙蒙亮,宮人們手中提着宮燈,照亮了前方一小片路。
小善子走在殷伯玉的轎子旁,随時聽候着差遣,忽然,瞧見了前方一頂裝飾精緻的轎子,看着就有奢靡之像。
他右手一擡,叫停了殷伯玉這邊的轎子。對面也一起停了下來。
殷伯玉正在轎子裡閉目養神,随着越來越靠近宮闱之地,心髒也莫名的加快了跳動的速度。
忽然,轎子停下了,小善子的聲音從外邊響起,“殿下,這裡路窄,前面有人擋了去路了。”
殷伯玉微微睜開了眼睛,這種事情還要與他說麼?論身份地位,各自讓開即可。
小善子也懂得規矩,于是清了清嗓子,端着做派喊道:“前方是何人?這是二皇子殿下的轎子,還請避讓一二。”
小善子的話喊了出去,前方的轎子裡的人沒有應答,隻有為首的那個仆從走上前,恭敬道:“見過二殿下。”
“裡面是何人?”小善子問。
那仆從答道:“是裴觀文裴大人的轎子。”
殷伯玉本坐在轎子裡,交由小善子解決,自己則不打算出面。
但在聽到這仆從的話後,心中卻撩起了一絲波瀾。
沒過多久,他就聽到遠遠的,隔着轎簾,傳來了一道熟悉的慵懶聲音,“小财,我們退後些,讓殿下先行便是。”
殷伯玉在他話音剛落下,便挑開了轎子窗戶的簾布,簾布下垂着的玉珠就叮叮當當的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聲音不大不小,道:“不必了。”
“既在此處遇見裴大人,就請大人上轎,一同前去元和殿吧。”殷伯玉聲音淡淡,在這不算寬敞的宮道間回蕩。
對面沒人應答,兩方一時間就僵持在此。
小善子見狀,往前一步,走至裴觀文的轎前,又複述了一遍方才殷伯玉的話。
裡面聲音同樣淡淡,帶着一絲笑意,“哦?這是為何?與殿下同轎子,于禮不合。”
殷伯玉道:“無礙,以你我之關系,還需要論禮法麼?”
這裡是通往皇城之内的必經之路,又恰逢上朝之前,往來官員不少。他們不過在這裡稍微等待了片刻,就已經能看到後面有其餘同是來上朝官員的轎子。
他這話說得模糊又暧昧,再說下去定然叫不少人都能聽見。
若是換了旁人,以裴觀文的性子,碰上真與他較勁的,裴觀文定是甯願堵死在這路上,都不會遂了對面的意,但偏偏對面是殷伯玉。
那個叫小财的下人,在裴觀文耳邊輕聲道:“公子,老爺就在後頭,一會就要來了。”
裴觀文臉上不虞,輕哼一聲,道:“知道了。”
裴觀文提高了音量,顯然是說給殷伯玉聽的,道:“下官可不敢。”
殷伯玉垂下了眸子,靜默了半響,才道:“那日畫舫之上,你我已是......”
殷伯玉的話還未說完,裴觀文那邊就掀開了簾布。跳下了轎子,幾個大跨步,往殷伯玉這邊的轎子走來。
這話不論是叫旁人聽見,還是讓自己父親聽見,他都沒有好果子吃。
小善子見了他,也沒有攔。任由裴觀文擅自掀開了殷伯玉的轎子的簾布。
裴觀文看着眼前端坐在轎子裡的人,哪怕無人看着的時候,也是這樣一派循規蹈矩的樣子。在他掀開簾布的那一瞬間,眼前的人擡眼看了過來,與他目光相接。在很短暫的一瞬間,裴觀文甚至忘記了自己掀開簾幕是來做什麼。
對面的人琉璃般的眼睛微動,他才回神,面貌和善但語氣微怒道:“殿下還真想将那日在畫舫之上的事,告知天下不可?”
殷伯玉同樣也望着面前的人。
這是殷伯玉第一次見他穿朝服,頭戴玉冠,很适合他。平日裡散漫風情的姿态全都收斂住了,在這一刻顯得正經,但一說話,平日裡的感覺就都回來了。
殷伯玉盯着他看,覺得實在美貌。
但他那張颠倒衆生的臉此時卻蘊含了嘲諷與不耐,他道:“殿下為何不理我的話?”
“你說什麼?”殷伯玉問。
裴觀文隻好再将方才的話又說了一遍,“畫舫之上的事,殿下不要宣揚。”
殷伯玉答非所問,道:“你穿這身,很好看。”
裴觀文一愣,或許是被氣笑了,自己的話眼前人倒是全然沒當回事。
他湊了過去,略有些居高臨下的意味,說:“這我知道。”
“可臣卻覺得還是常服更襯殿下。”
殷伯玉不語,隻一味看着裴觀文湊過來的臉。裴觀文神色傲慢,或許是覺得這樣能壓住自己的氣勢。
殷伯玉隻稍微在腦子裡思索了一下,非但沒有躲開,反而離他更近了一步。他側過臉輕嗅了一下,感受到有些溫熱的體溫。脾氣很好的樣子,道:“今日似乎不是往常慣用的香。”
裴觀文神色一陣青一陣紫,向來隻有他調戲旁人的份,還沒有人這樣對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