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聞言,淡淡看着遠方的目光隻瞥了四皇子一眼,手中的玉扳指轉動得更快了,卻沒有說話。
“怎麼?啞巴了?”四皇子笑嘻嘻的,語氣不善。
殷伯玉不欲多給他眼神,等會皇帝要來,晾他一會,料他也不敢有什麼動作。
未聽到殷伯玉的回應,倒是有一道聲音遠遠的,搶先一步傳入了衆人的耳中。那聲音嘶啞又低沉,不肖見面,就知道這聲音的主人是誰:
“四皇弟這麼說,就不對了。就算是罪妃的兒子,那也是我們兄弟。對不對,二皇兄?”
三皇子一身明黃便服,踱着步子走了進來,臉上挂着他常有的虛僞笑容,嘴角的弧度都仿佛被打磨好的一般。
一時間所有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殷伯玉身上。
他們想尋殷伯玉的樂子,期待他此時最好羞愧難當,或者憤怒的摔杯離場。要是能大吵大叫,被皇帝瞧了個正着,就更合衆人的心意了。
可殷伯玉就像是沒有聽見一般,毫無反應。
無趣啊無趣。
他要是不生氣,他們還看什麼樂子?
四皇子見殷伯玉不像以往那樣被氣的面紅耳赤的瞪他了。不打算輕易放過他,聲音不大,卻能讓在場的人都剛好能聽見:“啧,看來這耳朵也不好使。”
三皇子尋了個離得所有人都遠的地方坐下了,不忘拱火:“四皇弟,二皇兄耳朵好着,聽得清清楚楚的。”
“我與你說話了?你應和什麼?”四皇子看向三皇子的眼神之中充滿了輕蔑與嫌棄。
三皇子噎住了,臉上的笑抽搐了下,有了一絲裂縫,放在腿上的手,在衆人瞧不見的地方握得緊了緊,面上仍舊要裝出雲淡風清的樣子。
四皇子大剌剌的坐到了殷伯玉跟前,下意識擡起手就想要對殷伯玉動作,卻在某一刻忽然想起先前鳳閣前的事,頗為不自然的收回了手。
改為揚着頭,笑說:“陰溝裡的老鼠被踢了一腳,還知道反抗呢。”
終于,如四皇子所願,殷伯玉淺淺的給了他一個眼神,裡面卻沒有太多的情緒,實在要說有,那大抵也是。
不在乎。
四皇子咬了咬後槽牙,對殷伯玉的态度感到不滿。
他這樣的人,怎麼敢無視自己?這分明是瞧不起我!
他沒有哪一點比得上自己,那在自己眼前,就該如同那些世家子一樣,謹小慎微的才對。
還未等四皇子氣出個所以然,殷伯玉接下來的舉動,更是給他添了一把火。
殷伯玉在他耳邊,用僅僅二人的音量說道:“四皇弟知道,常在路邊走的人,遲早有一天要濕了鞋子。”
說完,他起身和四皇子拉開了距離,坐到另一邊去了。
四皇子眨了眨眼睛,半天沒懂殷伯玉說的意思,直到他拉過自己的貼身侍衛,問了一番,才懂了,這是在叫自己别太嚣張,免得以後遭了反噬。
四皇子用大腿思考都知道,自己備受世上最尊貴之人的喜愛,還被世上另一個即将成為最尊貴之人視為左膀右臂,怎會有濕鞋的一天?
他越想越好笑,到最後,竟是不管不顧的捧着肚子大笑了起來,聲音在亭閣之中久久回蕩。
殷伯玉喝茶不語,隻覺得這聲音刺耳,比母親的凄厲的哭聲沒有好到哪去。
終于,他笑夠了。神色帶着蔑視:“皇兄還是先顧好自己吧。”
亭閣之外傳來了人群的響動與腳步聲,一群宮人如同魚龍躍入進來,讓亭閣之内的一切紛争都暫時止住了。
大太監聲音響起:
“皇上駕到——”
皇帝來了。
所有人,無論先前怎樣,現在都變成謙遜的了。
殷伯玉放下茶盞,站起身,随着其餘衆人一起,跪下行禮,高呼“參見陛下”。
皇帝快步走了進來,看見跪在地上的四個兒子,一揮衣袖,聲音威嚴:“都起來吧。”
“謝陛下。”
衆人都随着皇帝的話站起了身。
皇帝坐下後,皇子們也入了座。
皇帝端起茶,用茶蓋挑了挑茶葉,随意的與衆皇子說了些家常瑣事,一時間其樂融融,好不溫暖,像是尋常百姓家父子。
忽然,皇帝卻話鋒一轉,提起了南巡之事。
他對兩位皇子誇贊了一番。
四皇子沾沾自喜,如果可以,他會用鼻孔看人。
而後,又問起三皇子鹽鐵轉運一案的進展。三皇子坐在那處,冷汗如雨下,不見方才拱火的來去自如了,将頭低下,恨不得埋進土裡。
殷伯玉在一旁聽着皇帝問詢三皇子,默默做着背景闆。
皇帝向來是将自己排除在外,所以這一次殷伯玉也這般以為。他忍不住照例開始發呆。
直到皇帝擡眼看向了他,叫了他的名字:
“皇子玉。”
殷伯玉耳尖一顫,心下一緊,收回了飄遙到不知何處的思緒,忙打起了精神。
他不卑不亢答道:“兒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