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遠遠的在喊楊浮卿過去。大抵是他的朋友。
楊浮卿聽了,出聲應下。接着就同殷伯玉行禮,告别,先行離開了。
他走時狀态很奇怪,走了兩步,要回頭瞧一眼。再兩步,再一眼。
但殷伯玉對此并不在意,他現在有更關心的事。
殷伯玉轉而望向了站在人群中央的裴觀文。
他臉上正挂着優雅得體的微笑,沉穩對衆人道:“各位大人,同僚,諸位公子們,裴某在家中柳宛設宴,特請各位賞花觀石,聽曲吟詩,權當晚膳前打發時間了。”
公子哥們年紀輕,湊在一塊就愛玩些風雅的,一聽有這樣的好去處,皆是開懷說着要去。
年紀大點的長輩則是擺手笑說:“你們小輩愛玩的,我們幾個老家夥就不去了,在此處閑談甚好。”
殷伯玉雖然不會玩,但也要跟着去。他低頭問還在懷中哼哼唧唧的五皇子:“皇弟與我一同去麼?”
五皇子眨眨眼,不假思索的搖了搖頭,嘟囔道:“他們說這些我不懂的詩詞,我去了也沒意思,我要待在這裡吃點心。”
殷伯玉點頭,放開了他,笑着捏了捏他的臉,說等會晚膳時候見。
之後跟在衆人身後,一群人浩浩湯湯的往柳宛去了。
去柳苑的路上,殷伯玉眼見裴觀文就在自己前頭幾步之遙的地方。
他身側終于沒了人。
殷伯玉加快了腳程,想趕上他。
然而,一把折扇卻忽然橫在了殷伯玉身前,攔住了他的去路。順着折扇往右看去,就見那折扇主人淺黃色的金絲線衣袖,手上還套着翠玉扳指。
不是别人,正是三皇子。
他笑眯眯的攔住了殷伯玉,一副大有可聊的架勢。
殷伯玉看了眼裴觀文遠去的背影,再對着三皇子時,臉色已然有些不耐。
三皇子對此視而不見,氣定神閑道:“二皇兄,一塊走着?”
“......皇弟相約,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于是兩人并肩而行,三皇子手中搖着扇子,一副天家貴胄的模樣。兩位皇子惹得不少人都偷偷往這邊瞧。
三皇子随口道:“這裴宰相的兒子裴觀文,原在京中宗親裡,就名氣不小。皇兄可知?”
殷伯玉心不在焉的附和:“略有耳聞。”
三皇子繼續道:“他那時與我一同念過一段時間的書,學官們很寶貝他。後來不負衆望,考上狀元。現下又入職了禦史台,真是年輕有為,風光無限。”
殷伯玉淡淡道:“三皇弟若是想要說好聽的,不如當着裴公子的面說,這樣更有效些。”
三皇子一收扇子,對殷伯玉這稍微帶刺的話倒不在意,他說:“聽說皇兄你的課業,先前是由裴觀文來指點?”
殷伯玉未語。
三皇子也不需要殷伯玉的回答,他笑道:“雖是狀元,卻實在年輕了些,資曆不夠做皇子的老師。”
殷伯玉終于給了他一個眼神,他究竟想說什麼?
三皇子轉了轉眼珠,道:“真是的,說起來這事,皇兄還得感謝我,若非我替二皇兄你向父皇求情,你何德何能,能有這幾位德高望重的學官做老師?”
殷伯玉一愣,此事竟然還與他有關?
自己原還以為,是自己那好父皇忽然想起角落裡還有這麼個兒子,才将人給換了的。
殷伯玉也學他的樣子,勾了勾唇,眼底卻一片漠然,他道:“皇弟說得對,我得謝謝你才是。”
三皇子擺了擺扇子,說:“這功勞大了,我也不敢全攬。皇兄可知曉的,裴府這塊美肉,現在幾位都在盯着呢。”
有人從三皇子身邊經過,沖他行禮,他又換上一向的和善神色,對着那人點了點頭,人走了,他壓低了聲音道:“又怎可讓二皇兄你一人獨吞?”
“雖然,沒人将你放在眼裡就是了。”他說着,嘴裡發出得意的怪聲,揮揮手,揚長而去。又是謙遜溫和的樣子了。
殷伯玉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覺得有些想笑,說着不将自己放在眼裡,卻依然這樣防着他。
隻是自己無心皇位,也自認不夠格與他們争。但想來就算如此說了,也無人會信罷。
*
初春時候的柳苑别有一番風情。
翠綠樹蔭随風而輕輕搖曳,底下的亭台假山錯落有緻,一處清泉從假山上引下,頗有九天銀河之姿态。
裴府的下人們早已将食物美酒備好,在此處恭候多時了。
隔着一層紗簾,來賓小姐們已經在旁閑聊耍玩了一陣。
殷伯玉順着下人的指引,入了座。
他擡眸,往人群中央望去。
見那人輕倚欄杆,被一群身份非富即貴的公子少爺們圍在一起,好不熱鬧。
漸漸的,人多了,衆人就商議着要玩些風雅的遊戲。
起先,他們說行酒令好,就玩行酒令。玩了幾輪過後,又有人提議說,不若來吟詩,就用這“風花雪月”做主題。
裴觀文斜睨着眼,唇角含笑。他握着酒盞,歪斜着身子,一隻手搭在膝上,好一派風流天成姿态。
他朋友許多,年輕公子們都與他相熟得很。想來就算哪日身邊沒有了誰,于裴觀文而言或許就如同秋日少了一片落葉,不會引起絲毫波瀾。
殷伯玉沒有參與他們的遊戲,在一旁靜靜的待着,肆意大膽的盯着裴觀文看。現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吟詩之人身上,沒人會注意到坐在一旁的自己。
他喝起些下人給他倒的小酒,細細品味。覺着同裴觀文除夕那晚給他喝的不同,那日的酒更香醇些,是叫什麼,桂花釀?
雖然他不告訴自己那酒從哪來,不過自己看到了書童在樓閣的樹下,将那壇酒挖出來。
也許是裴觀文很久很久以前,親手埋下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