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善子一臉為難,道:“沒有其他話了。”
那小厮還在門口等着殷伯玉的回複。殷伯玉垂着睫,心道,裴觀文此人随性得很,想不來便不來了,什麼都不告知自己,他又憑什麼料定自己會去?
殷伯玉這般想着,心裡有些不快,他臉色也淡了下來,他意欲拒絕,但拒絕的話卻怎麼都說不出口,到頭來在心裡頭轉了幾個圈,最後閉了閉眼,變成了,“小善子,替我更衣吧。”
小善子:“是。”
殷伯玉将衣服換好,穿上了大氅,往外去了。書童見他出來,向他問禮。殷伯玉就說:“你在前帶路吧。”書童道:“是。”,接着對殷伯玉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
殷伯玉甚少離開自己的宮殿,同梅妃一樣,可謂是養在深宮裡的人。早年且不提,就說現在,他也因為身份自卑而怕遇見其餘的貴人們,活得謹慎又小心。
殷伯玉跟着那書童走在寬廣的宮道之上,踏雪的聲音在耳邊回響。
這一條宮道很長,像是看不到盡頭,不知過了多久,周圍景象才開始變換,樹木花叢多了起來,原來是到了禦花園。
禦花園中假山環繞,三兩步一樓閣,外有形态錯落的樹木,皆是鋪白一片,路上有宮女在掃雪,見他來了,皆是回避一二。
書童在前走,時不時回頭看看殷伯玉是否有跟上。
再往前一點,忽然聽到一陣歡笑聲。
其中一人聲音殷伯玉耳熟,一聽便認了出來那正是今日本該來給他上課的裴觀文。
他繞過擋在眼前的那片假山,眼前瞬間豁然開朗——隻見一修建小巧精緻的亭台屹立于前,亭外整齊的站着一群侍女。
亭台之後是一片寬廣望不到邊際的人工湖,湖心隐約的能瞧到一座小島。亭中有桌子一張,上面擺滿各式各樣時令的新鮮瓜果。有三人圍繞着石頭圓桌而坐,互相說這話,臉上泛着笑意。
殷伯玉一眼便瞧見了裴觀文,他撐着臉,半躺在椅子上,一雙漂亮的桃花眼裡含笑,慵懶的,不知正看着誰。
直到書童在他耳邊輕聲喚道:“殿下,請。”
殷伯玉才反應過來自己有些失神了,他淡淡的垂下來眸子,不再看裴觀文,往前走去了。
許是踏雪之聲驚動了亭内人,他們停下了交談,目光都落在了殷伯玉身上。
楊浮卿最先站起了身,往殷伯玉這邊走來。他笑着對殷伯玉行禮,說道:“請殿下安。殿下,又見面了。您過來,是路過還是因為?”
殷伯玉能感受到裴觀文的視線,但他卻當作沒發現,隻面無表情的對楊浮卿道:“有人相約。”
楊浮卿将殷伯玉那話又重複了一遍,疑惑道:“有人相約?”
裴觀文掀起眼皮,擺正了姿勢,隻是語氣仍舊懶懶的,道:“是我約的殿下,上次是你們,這次也該輪到我一回。”
楊浮卿“啊”了一聲,有些責怪道:“原來如此,隻是觀文為何不早說?”
裴觀文哈哈笑道:“若是我說了,殿下卻未出現,我豈不是要被你們笑話?”他說着,往殷伯玉處看了一眼,殷伯玉卻始終漠然着臉,隻看向了一旁放在桌子上的瓜果。
楊浮卿嘀咕說:“就算這樣,你也要先說一聲,也不至于被殿下看見我們這樣無禮的樣子。”
三公主在一旁吃着葡萄,說:“楊浮卿,你要還在意這些禮節不禮節的,就别讓三皇兄還在雪地裡站着了。”
楊浮卿像是猛的被點醒一樣,不好意思的對着殷伯玉道:“殿下快請,雪地裡冷,進亭子裡吧。”
殷伯玉被楊浮卿領着進了亭中,順勢坐到了楊浮卿的身側。
這亭子裡果然比外邊暖和,周圍擺滿了碳爐,又在後面挂了幾面擋風的簾布。殷伯玉落座後,侍女給他上了熱茶,他手有些冷,摸着茶才緩和了些。
楊浮卿先招待了會殷伯玉,問了他些客套話,但殷伯玉始終淡淡的,不做太多回應。
三公主找楊浮卿說話,兩人就又笑罵鬥嘴起來,也就未再管殷伯玉了,隻是說到一些無關痛癢的小話題時,楊浮卿也會笑着來問問殷伯玉的意見。
殷伯玉坐在那裡,隻吃着自己面前的那一盤葡萄,雖然目光低垂,卻能在餘光之中看到那一抹淡色衣袖,再往上瞧一點,能看到放在腿上那隻白皙而骨節分明的手,食指偶爾會輕輕的,有節奏的敲擊着大腿。
殷伯玉再低頭飲茶,将那一點目光也隐去了。
“殿下,可否替我遞一下那串葡萄?對,正是殿下面前那串。”
一道清緩的聲音響起,殷伯玉循着聲音看去,正好與裴觀文,方才那隻手的主人目光相撞,他如點墨的眼中含着一絲笑意。
刹那,殷伯玉什麼都聽不見了,隻聽得到自己如鼓聲雷鳴般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