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鏡華一番循循善誘下來，說的也是口幹舌燥。看着芍藥在那想事情，她也不多催促，隻靜靜看着。

其實，說着是這樣說的，芍藥也有二十三歲，女孩子的芳華又能經得了幾年磋磨呢。鏡華說這麼多，不過是想提醒她，是不是要賭上所有，将畢生榮辱與活路都綁到那個人身上。

婚姻并不一定幸福，很有可能會是另外一個牢籠。

一個當過階下囚，被人當作物品輾轉販賣過的人，好不容易有如今的生活，真的會放棄自己尚算優渥的生活嗎？

水中沚自有立場，絕不是能輕易進來離開的地方。鏡華自是想留人的，說的話也存有幾分真心，水中沚的姑娘們大多有着相同的際遇，很多事情能感同身受。

“您說的我何嘗不懂，可若是我此時猶豫了，此生怕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芍藥不知道第幾回歎息，眼神卻意外堅定。

這話說出來，意思就是不會再猶豫了。方鏡華心裡歎氣，這芍藥性情單純、直率，但也太倔強了。鏡華頗有些無奈：“于你而言，那個人當真有這般重要？”

“我也想問姐姐，姐姐可否信過一個人，愛過一個人？”芍藥輕歎了口氣。

這話可真問住她了。

于是方鏡華也就不多言，隻是笑，可歎世人總會因為各種可笑的原因妥協。

芍藥自顧自說着：“自打兩個月前他在街上認出我，便日日往水中沚跑，瞞着家裡人，砸了不少銀子進來，隻求能夠見我一面。我本來想着，經了這許多事，大家再相見隻能算是陌路了，不必再生出許多牽扯。隻是看他這樣，又實在不忍心。他進京是為了趕考，卻在這裡浪費了許多時光，問他，他隻說科考三年後尚能繼續，隻怕再不能見我。”

平日裡爽朗的芍藥低下了她驕傲的頭顱，看起來落寞極了，看她這樣，不知道到底是在高興還是在難過。方鏡華歎了口氣，大家都是在讨生活，誰還不是心裡明鏡一樣的呢。

“在水中沚這麼多年，比這好聽百倍的話，我都聽過，原本也覺得沒意思。可說的人是他，就一切都不一樣了。”芍藥頗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我知道姐姐的意思，可是姐姐不知道，在我小時候，做過最美麗的夢，就是嫁給他。現在我年紀尚好，能遇到他，我想要試試，不管結果是好是壞，我都認了。我不想後悔。”

“所以，不管您今天說什麼，怎麼不願意，我是一心想要離開的，不計付出任何代價。”

真是一個莽撞而又不失可愛的一個女孩子。方鏡華沉默了，的确，感情是這個世界上最無法用道理去講的一件事情，可以讓一個人飛蛾撲火，抛卻理智。

方鏡華感到無能為力，她往往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勸導人，可是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未必就一定會發生在芍藥的身上。

她若是想賭一把，那就去試試吧。

“你現在若要走，便是破壞水中沚的規矩，若是再過上幾年，等你沒那麼打眼，我也好給你安排。現在你要走，隻是做給别人看，也難免要受點皮肉苦，你可要想好。”方鏡華道。

誰知芍藥從椅子上站起來，竟直直的朝着鏡華跪了下去，響當當磕了個頭，神色懇求道：“我知道您的好意，芍藥感激不盡。隻是，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方鏡華歎了口氣，道：“你自己考慮清楚就行了。再等等吧，不拘一個月還是三個月，想來你們能走到今日，也不差等這麼一會兒，可還行？”

芍藥被扶着站起來，聽了這話，忙道：“可以。”

方鏡華摸了摸手腕上的青玉镯，一會兒方道：“回去吧，順便這段時間也好好考慮一下。”

朋月去送了芍藥，回來就聽見方鏡華在感歎：“咱們這兒又少了一根台柱子。”

朋月笑道：“這倒不打緊，總能補得上去，就是芍藥姑娘就這麼走了，挺舍不得的。”

“芍藥、清漪算是最早跟着我們的人，一個擅琴，一個善舞，沒有她們，也就沒有今天的水中沚。”方鏡華拂了拂衣服，撇了撇嘴，繼續道：“你舍不得有什麼用處，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緣法，該走的人，是強留不住的。”

“娘子放心，不管旁人怎麼樣，我是一定會一直跟着你的。”朋月笑嘻嘻的。

鏡華也跟着笑了，打趣道：“胡說八道，你一直跟着我，就不嫁人了？早先時候我也離不開你，日後也得好好給你說個人家，就從咱們知道的裡面找，必不會欺負了你。”

朋月搖搖頭：“我才不要走，這些年我也看明白了，世間的神仙眷侶能有幾個，走着走着難免變成怨侶，終歸沒什麼趣兒。”

方鏡華也不與她理論這個，想着以後尋到了合适的再好好勸說她，岔開話道：“行了，還有一件事兒，說起來，也不知道錦浩那孩子最近讀書讀的怎麼樣了。這樣，這裡的事兒，今天也都差不多了，你明日陪我家去一趟兒，順便也瞧瞧我們家老太太。”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