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骁在他和嚴家這些事上，看起來沒有任何顧忌，對他們毫無保留的細緻袒露。

這嚴家主做得也是狠絕，起初試圖讓仇骁真心為他做事，欺騙仇骁爹娘，說與仇骁投緣想收為養子，面上對仇骁各種關心問候。

那時仇骁因為天賦的展露，很多名門望族上門拜訪，仇骁爹娘對嚴家自然也是防備。

仇骁爹娘本不欲讓仇骁和嚴家的人多接觸，奈何嚴家主盯準了仇骁，背地用全族性命威脅。仇家勢單力薄，也遭受不住來自四面八方的試探，隻能暫時名義上讓嚴家做靠山。

仇家為護住仇骁千防萬防，還是低估了嚴家主的惡劣行徑。

嚴家主先是收仇骁為養子，在仇骁父母還沒來得及給年幼的仇骁多留幾句警醒的時候，嚴家主強勢将仇骁帶走閉關培養，仇骁十年半載才得以與親生父母一見。

仇骁不知内情，仇骁爹娘又被威脅了不能和仇骁多說，每次雙方見面都在嚴家人的監視下。

年幼開始就被嚴家主養在身邊的仇骁對親生父母有怨念，他不明白明明爹娘健在，為什麼還要把他送給别人養，冠他人之姓？

嚴家主把仇骁搶過來之後就把他交給手下，當成死侍培養，在仇骁面前扮演着慈祥養父的角色，卻從來不阻止其他嚴家人對仇曉的欺辱。

嚴家主的計謀是得逞了的，仇骁小時候确實以為隻有嚴家主是對他最好的。後來年歲漸長他變得不好糊弄，才對嚴家主多了幾絲防備。更是在嚴家主交給他一些不正當任務的時候，陰奉陽違。

仇骁做得很隐蔽，但次數多了終究還是被嚴家主察覺到他的異心。

嚴家主要求仇骁萬事聽從他的命令，對仇骁嚴加敲打，最後幹脆撕破臉用仇骁爹娘的性命威脅。

那時仇骁對親生爹娘的誤會還在，卻又念及懷胎十月和年幼幾年的生養恩情，也看出兩人每次見他的關心之意不似作假，隻能受嚴家主牽制。

仇骁當時很慶幸，因為嚴家主交給他的下一個任務是前往下界大陸壯大索命閣勢力，按時把下界搜尋到的資源送回上界。

遠離嚴家和上界，他的日子自然要自在些，哪怕嚴家主讓大長老待在他身邊監視他。

伏苓染聽着仇骁的講述，左手支在桌面上，食指輕點。

還沒親眼見過這位嚴家主，便已經聽過他的好些事迹，倒也不算難猜出嚴家主這麼做的目的。他想讓仇骁要麼聽從他的命令為他做事，要麼，将他放到偏遠的下界，不再有成長起來的機會。

她擡眼，看着面前這個深陷囹圄，如今已然無所畏懼的前索命閣閣主。

“和我們說這麼多，沒關系？”

“這些再不說，可能就要連同真相一起被帶走，倒不如現在說出來，”仇骁與她視線相對，含笑看她，“你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能傾訴的人了，我也希望把關于我的事情告訴你，讓你了解了解我。”

她聽着先是一愣。

還沒來得及回話，身旁的什錦殇已然捏緊了牽住她的那隻手，那雙溫和帶笑的眼裡藏刀，此刻正一瞬不順地盯緊仇骁。

手微痛，她略有些頭大，隻得将另一隻手伸到桌面下輕拍什錦殇手背，提醒他松開些。

什錦殇有所感，微微松開了些，卻沒有松手。

他明明底子還很虛，也不知道突然從哪來的這麼大力氣。

什錦殇問她：“怎麼了？”

面對她，他的神情一如既往，揚起嘴角溫和笑問。

“沒，沒怎麼……”

“沒事就好。”

“……”

什錦殇将她的手牽過去放在他腿上，嘴角還擒着并不愉悅的假笑。

他随即幹脆身子往後靠坐，好整以暇地偏頭繼續看着仇骁，好似想聽聽看仇骁能說出些什麼話來。

仇骁看到什錦殇的反應，跟着輕笑出聲。

他身子也稍稍往後退，好整以暇地看着什錦殇，看樣子沒有要再說别的話的意思。

緣由都還沒挑起，兩人就這麼莫名其妙地對峙了起來。

她看了看什錦殇，又瞅瞅仇骁，隻得插話打破如今尴尬氛圍：

“仇公子說笑了，如果你有什麼想說的，我們兩個是樂意聽的。至于了解什麼的……我們既不是敵人也算不上朋友，沒必要太過了解。”

仇骁的目光從什錦殇身上重新落到伏苓染身上。

他聽清了。

一早心底就有預料，他對伏苓染的話絲毫不覺得意外。

他面上依舊坦然，眉頭都沒有皺一下，隻手中握着筷子的手稍稍用了些力。

“是吧，仇公子？”

見仇骁沒接話，伏苓染又出聲道。

仇骁剛剛的話是意味不明了些，但他沒有表達出旁的什麼意思，她也不打算有旁的猜測。

隻是一碼歸一碼，和仇骁适當撇清關系還是有必要的，尤其是當着什錦殇面的檔口。

聽到伏苓染再次出聲，仇骁的坦然終究還是有了短瞬的破綻。

前一刻還平和地與什錦殇無聲交鋒，下一刻便見他微垂下眼避開伏苓染和什錦殇的視線，有些落寞地扯扯嘴角，露出不太真心的淡笑。

四下無聲，石室内就這麼安靜了片刻。

仇骁再度看向伏苓染和她身旁的什錦殇時，他眼底的短瞬落寞被隐去。

“我們是沒有血緣，确實既不是敵人也算不上朋友，但是還有一種關系可以好好了解……”

仇骁說着，看了什錦殇一眼。在什錦殇要将人大卸八塊的眼神中，他回過頭直視她，不緊不慢繼續道：

“我說這樣的話沒别的意思，隻是覺得有些可惜。如果我早些認出你……如果我們有多些交集，或者我早個一年半載采取行動，也許……我們三人的關系不會是現在這樣的。”

“……”

這話，她可不好随便接啊。

她以為她剛剛撇清關系的話會将火苗熄滅，結果卻是引來了個重磅炸彈？

“這……”

她剛開口，什錦殇的冷哼聲便從身旁響起。

“不是現在這樣，那你希望是怎麼樣的？”什錦殇更是牽緊了她的手，看似不緊不慢道，“前夜閣主怎麼着也算是個能言善辯的人，現在說話怎麼吞吞吐吐的了？”

“我希望的，最壞自然也得是有個跟你同時競争的機會。”

仇骁絲毫不懼什錦殇的氣場，直接将話擺在明面上。

“我知道沒有如果，今日是我唐突，希望伏姑娘不要介意。我說這些話不是想給你帶來困擾的意思，隻是不希望這對你來說可能非常突然，但對我來說有迹可循的喜歡，隻有我一個人知道。”

地點不合适，時間點不合适，她也完全沒想到仇骁會對她有這樣的心思，更加想不到他會在現在這種情況告訴她。

甚至于，仇骁這一通話講完，她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呵。

一聲冷笑自她身邊傳出，如有實質的寒氣直朝仇骁那去。

“若是真覺得唐突，應該一早就選擇讓這些話爛在肚子裡。”什錦殇到底還是在伏苓染表态前先出聲了。

什錦殇現在滿眼不耐，臉黑如鍋底，不愉的情緒如有實質地在他周身盤旋。

“我以為你一直不出聲，是要給機會我把話說完呢，”對于什錦殇頻頻放出的寒氣，仇骁不以為意 ，“不過倒是第一次見你氣成這樣，不虧。”

“仇公子，你的心意我現在知道了，謝謝你的喜歡。”伏苓染鄭重地看着面前兩人，“不過，你應該也看出來了，我已經心有所屬，并且這個人從始至終都隻有什錦殇。”

就連仇骁也說了，第一次見什錦殇被氣成這樣，她不給順順毛又怎麼說得過去？

話她是對着仇骁說的，内容則是講給什錦殇聽的。

邊說着，她也抓緊了點什錦殇的手，身子往他那邊傾了傾。

幾乎在她話剛說完的一瞬間，她就感受到了身旁什錦殇投過來的視線，如有實質地頻頻落到她身上。

在意料之内的是什錦殇的反應。

他不需要她付出太多，僅僅隻是一句要堅定地站在他身邊的話，都能令他整個人平和下來，身心愉悅。

令她有些許意外的，是仇骁的反應。

“你們現在這樣挺好的。”

仇骁粲然一笑。

他神情平和，隻是語氣間有些掙紮，“大家身邊都不安全，但至少你和他在一起，是順遂你的心意的。”

也是有未來的……

仇骁笑看着伏苓染，暗地在心裡補充了句。

石室明亮，他的神色卻好似隐沒在昏暗之中。

伏苓染肯定道：“這是自然，每一個選擇都是我慎重考慮過的。”

言下之意，她不是一時興起才答應什錦殇的。

話是刻意說給什錦殇聽的，她自然不會錯過他的反應，當即偏過頭仔細看他。

不出所料，什錦殇正因為她的這句話而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他眼眸裡好像綴滿了星光，晶亮晶亮的，讓本就精緻的眉眼更加矚目。

他的暗喜僅表露在眼神中，面上表情能看出的不多。

隻見他一如往常模樣嘴角微彎，不動聲色地低頭看他們相握的手，手上力道放松了些。

在她以為他要放開手時，他的手指又在她五指間劃過，轉而與她十指相扣。

“要吃什麼，給你夾。”

不難聽出，什錦殇的聲音都變輕快了。

她忍住笑，指了指桌面中心位置，“想吃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