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跑、起跳、揮臂、擊球……這一連串動作,一之濑千夏已經重複了太多次。
排球飛到對方場地的同時,她的身體在下墜,雙腿在一次又一次的助跑起跳中逐漸變得沉重起來,額上的汗珠也朝下滾落,順着眼窩在眼邊暈染出一片模糊的視野。
直到排球落地,發出一聲沉悶的、美妙的聲響,千夏終于聽見了觀衆席上傳來的掌聲和歡呼。
“——北一!北一!!”
“——一之濑!一之濑!!”
千夏略微擡起目光,體育館的燈光将眼尾的那片濕潤暈染得更加模糊,她感覺急促的呼吸幾乎将胸腔拉扯得作痛。
在她有些模糊的視線中,看台上的少年背着雙肩包,身體貼着護欄朝前傾,他的嘴唇緊緊抿着,柔順的黑發耷拉在額頭上,劉海下一雙深藍色眼睛發亮地、專注地看着她。
千夏和他對視着,輕輕勾出一個笑容,嘴唇動了動,但卻幾乎沒發出任何聲音。
影山飛雄其實是在看着她發呆。
體育館的氣味和燈光、排球落地的聲響、比賽結束時的哨聲……這些都是他非常熟悉的存在。
這些熟悉的事物從某一瞬間,自然地褪掉鮮活的色彩,變成了背景。他的視線中央是北一女排藍白色的隊服,是運動後起伏着的胸口、泛着紅暈的臉頰……是那雙藍色的眼睛在笑着說話時的樣子,就像是MIKASA「注」上的藍色一樣。
直到他重複了一遍對方的口型。
“To…bio…chan……”
「小飛雄。」
影山飛雄察覺自己的耳朵莫名地從這一瞬變得發燙起來,他不明所以,收回視線的同時有些無措地伸手,搓了兩下自己的耳朵。
等他再低頭看過去時,視線中央隻剩下被隊友激動得團團圍住抱緊的少女,被汗水打濕得一縷一縷的劉海下露出一雙笑得彎彎的眼睛,她剛過耳朵的短發發尾直愣愣地翹着。
奇怪的感受。
“影山,該走了。”
身後傳來隊友的聲音,影山飛雄“哦”了一聲,轉身跟了上去。
女排的比賽結束,差不多就到了他們要入場的時候,影山飛雄落在隊伍的最後面,聽見前面的隊友說道,“女排那邊接下來就隻剩決賽了吧?一之濑學姐太厲害了。”
“怎麼、金田一,”一個人影從影山飛雄身側走過,輕笑着将手臂搭上了金田一勇太郎的肩膀,“難道說比起及川前輩我、更信任女排那邊的‘一之濑前輩’嗎?”
金田一勇太郎身體一僵,幾乎一瞬間快要跳起來,飛快地回答道,“當然不是,及川前輩!”
“想要一年級誠心誠意地信服你,”岩泉一毫不客氣地拆台道,“隻是口頭上說說可是沒用的,垃圾川。”
“哈,一定要進入決賽、打敗白鳥澤……這些當然不隻是口頭上說說啦,”及川徹不滿地挑了挑眉,嘟囔道,“我可不想等小千夏赢了決賽後被她壓一頭……而且小千夏的打球風格越來越像牛若那個家夥了,超讓人不爽啊!”
“千夏姐姐和牛島若利前輩不一樣,”影山飛雄下意識辯别着,“隻有都是左利手這一個共同點。”
及川徹轉回身看向他,突然語氣嚴肅起來,叫道,“小飛雄。”
這個熟悉的稱呼讓影山飛雄在這一刻跑了神,他想起剛才的那種藍色,想着或許和MIKASA的藍色還是有些差距,畢竟排球不會像人眼一樣,好像彙集着光線一樣的明亮。
“不管前輩說什麼,都給我回答‘是’就ok了,”及川徹趾高氣昂地抱起雙臂,拿眼神瞥他,“明白了嗎?”
“别仗着前輩的身份欺負人,垃圾川。”岩泉一伸手拽住他的領口,朝前拽了一把,把他耍帥的姿勢弄得亂七八糟。
影山飛雄回神時已經錯過了他們的對話,在及川前輩“小岩好過分!我就是看小飛雄不爽嘛!”的大喊聲中,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
入場後完成熱身,影山飛雄就看見了看台上穿着隊服外套的高挑少女,半張臉都藏在隊服的立領裡,見他看過去,就半倚着看台的欄杆露出笑容來。
影山飛雄和她對視了幾秒,就看起來很不高興地撅着嘴巴别開了腦袋,歸隊和對手握手,随後去到替補區。
北一男排的正選二傳手現在是三年級的及川前輩,即使不談“前輩”這個身份,影山自認自己的球技目前也比不上對方。
但影山飛雄想要上場打排球,他渴望的、認真的、閃着光的眼睛,就那樣直勾勾地盯着中央的賽場。
“小飛雄好像小狗哦。”
一之濑千夏站在看台上,單手撐着下巴說道。
“我還以為能看到你百般誇贊的二傳手上場。”
北一女排正選二傳手,佐川淡淡地說道。
“即使天賦再怎麼高,及川也比小飛雄多練了兩年的球,要是兩年的光陰可以簡單地通過天賦來超越……”
千夏輕輕笑了笑,她的眼中印入及川徹發球時躍起的身影——發絲飛揚着,那雙暖棕色的眼睛專注又銳利。
她低聲道,“那也太恐怖了吧。”
在國中三年級的年紀就學會跳發,并且在這種重要比賽中無接觸發球得分,及川徹在排球這一運動上,是毫無疑問的佼佼者。
“走吧,佐川,”千夏收回視線,仿佛什麼都沒說過一樣瞬間揭過這一話題,輕笑着攬過隊友的肩膀,“去看看我們的決賽對手。”